傅臣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是佟琳,但是時歡也沒想到佟琳會舍棄傅臣離去。
尤其還是選擇在傅臣生日的時候離去,她匆忙收拾了一下準備出門去找傅臣。
傅臣讓她不要去,可是這個時候,她不陪在傅臣身邊的話,他得多難受。
療養院花園裡的菊花也開了,淡雅白色、耀眼金色都鋪陳在整個花園裡,就等一場寒霜來臨,聆聽冬日的聲音,全部葬在冬雪之中。
時歡是在療養院停屍房外看到傅臣的。
傅臣靠牆坐著,他的麵前就是佟琳已經僵硬了的屍體。
深秋本來就冷,時歡還沒走到停屍房的時候就感覺涼颼颼是地頭皮發麻,有個護士給她帶路道:“你要是能勸他的話就把他勸走吧,他非要守著,我們怎麼趕都沒用。”
時歡點著頭,被護士帶到了停屍房門口,停屍房的門口緊閉著,裡麵的燈光很暗,冷氣從門縫裡漏出來,時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護士走了,時歡覺得全身冰涼,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傅臣?”
傅臣麵無表情地靠著牆坐著,聽到時歡的聲音,他才微微側首,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鎮定,毫無波瀾。
但是在時歡試圖推開門的瞬間,他還是起來了。
這種地方本就不是女孩子該來的,陰氣重,時歡那麼膽小的女孩子,為了他竟然來推停屍房的門。
傅臣起身去開了門,門一打開,隻見時歡嚇了一跳,他看著時歡半天,終究是出去將門關起來了。
誰也沒說話,時歡隻是看著他,傅臣去洗手間洗了下手和臉,時歡就在外麵等著。
傅臣出來的時候,頭發都是濕的,時歡看到了他眼睛裡的紅血絲。
他一點情緒都沒有,時歡倒是覺得他冷靜地過分了。
也或許,他早就哭過了,所以現在是哭不出來了。
然而,傅臣是真的沒哭過,當接到療養院的電話時,聽到佟琳死了的時候,他隻是覺得血液似乎瞬間被抽乾似的,全身乏力,像個瘋子一樣衝到療養院,才發現佟琳這次真的徹底舍棄他了。
他又成了被拋棄的人,他原本以為他還有一點念想,這點念想也被佟琳帶到地下去了。
傅臣帶著時歡出
去院子裡,他故作輕鬆道:“回家吧。”
時歡看著他平靜地過分,終究是不敢說什麼,她什麼都沒說。
小心翼翼地去牽傅臣的手,傅臣的手一顫抖,時歡歎息一聲,她不敢哭,但是看到傅臣那個樣子,她還是忍不住難過。
她低著頭輕聲道:“哥哥,你還有我。”
傅臣低首瞧她一眼,握緊了她的手。
時歡在掉眼淚,傅臣牽著她出了療養院,療養院本就僻靜,這會兒連車都沒有。
傅臣把她送出去,對她說:“回家吧,我在這裡陪她,她一輩子太孤獨。”
時歡搖頭:“我們一起陪她。”
傅臣看著時歡,時歡淚眼模糊地抬眼看傅臣:“你想哭就哭嘛,乾什麼要這樣故作堅強。”
傅臣伸手給她抹淚:“不想哭,我怕她走的不安穩。”
時歡小聲地抽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夜晚,時歡在療養院和傅臣陪了佟琳一晚,她靠在傅臣懷裡,傅臣抱著她,對佟琳說:“媽,你看,我帶你兒媳婦來陪你,你可以放心了,我一定好好地對她。”
那一刻時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她起身對著佟琳的屍體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傅臣就在一邊看著。
佟琳去世的消息到底是沒法瞞住傅道榮,因為傅臣沒有錢買墓地,所以他隻能去找傅道榮要錢,故而佟琳的後事傅道榮看著辦了。
佟琳入土的一天,時歡也請了假去參加葬禮,葬禮很簡單,就佟琳的兩個兒子,一個傅道榮。
那是時歡第一次見少年時期的傅華,少年還顯得很稚嫩,但是對傅臣卻是充滿了敵視。
傅道榮讓他跪拜佟琳,他非不跪,本就是傅道榮寵出來的唯一的孩子,所以顯得異常倔強。
傅道榮已經滿頭白發,穿著一身黑色,他對傅華說:“這是你媽媽,你得跪她。”
傅華冷哼道:“我沒有媽媽,我也不認識他,要不是你讓我來,我壓根不知道她是誰。”
傅臣正跪著上香,聽到傅華的話,起身直接對著傅華的腿彎一腳,傅華直接跪爬在了佟琳的墓前。
傅臣說:“你不會跪,我來幫你。”
傅華委屈地掉眼淚,控訴傅臣:“你算什麼東西啊?你這個垃圾,憑什麼讓我跪
?”
傅道榮也生氣:“傅華,你不要不知好歹,他是你哥。”
傅華一邊抹眼淚一邊唾棄:“我才沒有這樣的哥,垃圾一個。”
傅華一口一個垃圾,傅臣也沒生氣,葬禮完畢後,傅臣什麼話都沒說就要走,傅道榮喊住他:“傅臣,你先彆走,爸爸有話跟你說。”
傅臣麵色冷漠,他說:“沒時間。”
傅道榮已經滿頭白發,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看著他都像是要給傅臣下跪似的,他的聲音都啞了:“就算爸爸求你了,你回傅家好不好?你媽媽去了,你還能去哪裡啊?”
時歡隔著一段距離,看到傅臣的眼眶紅了,他本就以為自己沒有家了,佟琳死了,他就徹底成了孤兒。
傅臣還是穩住了他自己的情緒,他問傅道榮:“這麼多年不曾管我,現在才來不覺得太晚了嗎?”
傅道榮不得已才將真相說出來,他害怕他不解釋,傅臣永遠都不想看到他。
雖然說了也不一定會有用,傅臣的脾氣也不知道隨了誰,倔驢一樣。
傅道榮搖頭道:“不晚,留著你在你母親身邊本來就是為了慰藉她,不然我當年就連你一起帶走了,那時候傅華小,會成為你媽媽的累贅,所以我才帶傅華走了。”
傅臣冷笑一聲:“彆再為你禽獸的行為找借口了,家裡有老婆還在外麵養小三,你有多惡心你知道麼?騙了我媽一輩子,讓她到死都覺得自己臟,其實傅道榮你是最臟的。”
傅道榮老淚縱橫:“所以老天懲罰我,讓我傅家就此沒落,傅華不上進,單家對我虎視眈眈,都在覬覦我那點財產,偏偏你又不要……”
傅臣覺得可笑:“所以現在是需要有人挑大梁了才來找我?想把爛攤子扔給我?”
傅華在一邊道:“爸,傅家的一切憑什麼給他啊?我媽知道的話會難過的。”
傅臣聽見傅華喊那個女人喊得那麼順口,隻覺得滿心的諷刺。
他邁開步子朝著時歡的方向走去。
傅道榮在後麵喊:“傅臣,真的求你了,回家吧,爸爸會等你的!”
不是傅臣心硬,不管誰遇到這樣的事情,根本沒辦法朝夕之間冰釋前嫌。
傅道榮之所以這麼著急讓傅臣回
傅家,是因為傅道榮自己也不行了,老了老了,各種各樣的病都找上門了,前不久才檢查出來肝硬化晚期,基本上是半截身子已經入土了,如果在他死前不能將傅家安排妥當,他到底會死不瞑目。
傅家和單家本來就是商業聯姻,傅雪莘嫁給單成以後已經完全忘了他這個父親當時是怎麼說的,最近頻繁來傅家,帶著那個他的好外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大概是從她母親那裡聽得他的病已經很嚴重了,所以才這樣。
就算他死了傅臣不會回傅家,他傅家所有產業也落不到傅雪莘手裡,因為還有一個傅華,他立遺囑的時候肯定是要全部留給傅華的。
怕就怕傅華還太小,再加上腦子又不夠用,肯定什麼都聽他母親的,這樣一來就更麻煩了,所以他必須要讓傅臣回家。
原本他對傅臣也沒有什麼期待,直到他奧數競賽拿到一等獎還被登報道歉,傅道榮便知道他傅家有救了。
傅臣沒理傅道榮,傅道榮摔倒在他身後,他也沒有回頭,他兀自走到時歡麵前,隻是輕聲道:“走吧。”
時歡知道傅道榮的結局,所以她想告訴傅臣,傅道榮根本沒幾天好活了。
他先失去母親,她不想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讓他失去父親。
時歡跟著傅臣,在他身後走著,走了幾步她拽了追傅臣的衣襟,傅臣回頭看她,時歡抿了唇道:“哥哥,你回傅家吧,你爸爸他應該是生病了。”
傅臣一愣,問時歡:“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