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依依在琢磨怎麼開口,而隔了七小時的時差的地球這一端,一間大教室裡的李樂,已經把一根鉛筆
咬出了一圈牙印。
“近三十年來,公司的組織架構逐漸從層級製轉向扁平製,這其中,網絡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新型公司組織結構裡,中間部門被無限壓縮,頂層指令可以不經過任何消耗和加工的傳輸到每一個員工。”
“雇員在不穩定、碎片化、短期化的工作環境中,被逼以短期關係為取向,人際感情,對集體的歸屬感,不斷消亡,不斷放棄已有經驗,逃避責任和彼此冷漠是必然的理性選擇。”
“我甚至可以預見到,未來的公司關係裡,員工會逐漸變成單一指令的解決者,模塊化,交際將會不複存在,而一個公司的發展的內因,會取決於信息傳遞的速度。”
森內特鼻梁上架著一副小巧花鏡,手舞足蹈的在講台上闡述著。
忽然前排的一個白人小哥舉起手,“教授。”
“請說。”
“程序,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未來的公司企業組織,將會變成服務器,運轉的都是一套又一套的編碼程序,員工將會是一串代碼,哪家公司的硬件先進,程序沒有bug或者bug少,誰就能勝出。”
“然後,人的因素將會在一定程度上無限的縮小和更多的替代性,比如人工智能的完善和進化,畢竟,人工智能不需要薪水。”
森內特想了想,點點頭,“很好的推斷,如果再延伸一下呢?”
“城市的社會關係將會愈發單一和簡化,人們不再需要麵對麵的交流,提供的情緒價值將會越來越少,冷漠,以後會是一個冷漠的世界。”
“好吧,吉倫哈克先生,你回頭把你的這番話寫個小文章。”
“發給您?”白人小哥笑道。
“不,站在你的推論的對立麵,想想如何解決,提出問題但不提出解決辦法,無異於耍流氓。然後再把兩篇文章一起交給我。”
“呃......”
“哈哈哈哈!!”
教室裡泛起陣陣笑聲。
李樂閉上眼,為這位小哥默哀三秒鐘。
隻不過,剛睜開眼,好巧不巧,和老爺子四目相對,心道,不好。
“嗨,Li,很高興你能選擇我的課。”
“是的,教授。您的課很有意思。”
“是嘛,謝謝。”森內特摘下眼鏡,低頭撩起衣角,擦了擦,嘴上卻不停,“對於,前一個小節裡,講到的新資本主義文化,我想聽聽作為來自另一個體製內的你的理解,可以麼?”
李樂腚溝子一緊,“哦,好,好的。”
“不要緊張,這裡都是自己人,不會亂說的。”
教室裡又是一陣笑聲。
李樂放下鉛筆,直起身,略想了想。
“自從布雷頓森林體係崩潰之後,全世界更加重視短期投資的逐利,用一種全球化的方式,摧毀了自19世紀建立起來的社會資本主義文化。”
“另外,受到新科技進步的影響,一種緊密和高度紀律性的層級架構體係,比如現今的一些如IT、金融、法律等行業所代表的,新資本主義文化因為被認為具有移植的典範性,將會成為未來的主流趨勢。”
“這種文化強調一種‘自由主義’,高度集權、權利與權威切割,短平快的社會組織架構。”
“而這種新資本主義文化所帶來的直接表現為急功近利,和追求利益獲取的速度模式,比如,美國的去工業化和實體經濟的空心化。”
等了等,森內特才說道,“你好像在預言一個場景的出現?”
“或許吧,教授。”
“好的,你......”
“寫文章?”
“你都會搶答了,很好。3000字,關於去工業化對社會結構的影響,彆寫多了。格式,看校內係統。”
早知道如此,李樂往椅背上一靠,還好,才3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