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推搡,擠撞,三人終於到了不大的舞台前,李樂在一束聚光燈下,瞧見了穿著件白色T恤,套著件滿是釘子的皮馬甲子,岔開腿坐在架子鼓後麵,一邊打著鼓,一邊甩著一腦袋卷毛的布任吉日拉嘎,簡稱,布仁。
布仁一抬頭,好像也瞧見了反光的包貴,和兩堵牆一樣的李樂和阿斯楞。手裡不停,衝著幾人一挑眉毛。
李樂剛想問包貴,又是一陣吉他的嘯音,李樂忙閉上嘴。
強忍著新口袋不適,在一陣又一陣狂吼咆哮、高亢激昂的嗓音,電吉他大量的失真,密集快速的鼓點,低沉嘈雜的貝斯聲音填滿整個聽覺,帶著爆發、快速,沉悶尖厲的重量感的幾分鐘裡,李樂攥著拳頭,咬牙挺了下來。
接觸過曾老師那群玩音樂的朋友們,有那麼一點兒音樂基礎知識的李樂知道,這玩意兒叫重金屬搖滾樂。
就像有的人能把小提琴拉的像拉鋸,也有的人能把古箏彈的像彈棉花,還有的人能用廟會上五毛錢一個的小竹哨吹完整的卡農,判斷一種音樂是不是噪音,並不完全取決於樂器還有演奏風格,主要還是看演奏者的水平以及聽眾對音樂的領悟。
不過,對於沒什麼藝術細菌的李樂來說,覺得這玩意兒就是一種撕心裂肺的高級噪音。
噪音在布仁拿著鼓槌重重砸向大鑔之後結束。
台上人大汗淋漓,台下人歇斯底裡,在一片群魔亂舞的嚎叫聲中,布仁跳下舞台,走到三人身邊,笑道,“咋樣?帥不帥?”
“呃.....”血壓下來不少的李樂,帶著耳鳴,點點頭,“帥,嗬嗬嗬。”
“哈哈哈,走走走,那邊坐。”布仁翹著腳,攬著李樂,到了舞台邊的一個卡座。
“喝什麼酒?啤的洋的還是白的?”
“阿哥開車,我們倆在我姥那剛一人大半斤,來點啤的投一投。”
“得嘞,等著。”
看到布仁去了吧台,李樂扯扯包貴,“不是,布仁還有這特長呢?”
“可不,八幾年,我們還都是小屁孩兒時候,他就開始玩搖滾了。”
“謔,那怎麼?”
“嗨,你覺得咱們這種家裡的老古董,有幾個願意讓娃走藝體的?而且還是這種神不神鬼不鬼的玩意兒?”包貴扯開外套,露出裡麵和黑色緊身T恤,展示這熊大肌,再配上一腦袋的反光,讓想過來推銷啤酒的小妹剛到卡座邊上,就來了個張元英轉圈圈,抹著腚走人。
“布仁當年可是真想搞搖滾樂,家裡不讓,就私下裡和樂隊幾個人在學校邊上租房子排練,接點兒在周邊幾個大學的演出,後來偷摸去了燕京演了幾場,就有那個什麼魔岩,找上門要給錄專輯。”
“嘶,要是真的,那就算玩兒出來了啊?”
“肯定真的,當時都給崔老師做墊場演出了。”
“結果,沒成?”
“可不,他爸知道了,從呼市開車連夜進京,在燕京幾個夜場連找三天,把布仁給逮著了,一頓胖揍拎回了家,之後頭發一剃,送到和毛子的邊境當了三年大頭兵。”
李樂揉揉耳朵,覺得耳鳴小了許多,笑道,“這下完了啊。”
包貴歎口氣,“誒,一個搖滾樂壇的新星,就這麼溜溜在零下幾十度的冰天雪地裡尋了三年的邊。”
“之後呢?就這樣了?”
“可不,當兵回來又給送到南邊布仁他姨夫的廠子裡下車間當工人,跑銷售,後來才又回來呼市,自已做生意。這玩意兒,也就成了愛好,每個禮拜來這兒演兩場,算是個心理安慰。”
李樂點點頭,“行啊,好歹比那些花天酒地強吧。”
“誒,幾位,讓讓空。”
布仁拎著兩打啤酒,托著一個果盤過來,往桌上一放,擠在包貴和李樂中間坐了。
“阿哥那邊那麼大的空,你非得往我們這兒擠什麼。”
“和阿哥坐一起,壓力太大。”布仁開了幾瓶酒擺上桌,“不勸啊,自已拿。”
李樂笑問道,“布哥,張儲還有許威認識不?”
“老張熟,許威,新人,聽過,見過,沒聊過。”
“趕明兒去燕京,我給你介紹介紹?”
“行啊。你也喜歡搖滾?”
李樂搖搖頭,摸摸心口,“受不了,尤其你這個,太特麼嚇人了。”
“哈哈哈哈,你這就不懂了,重金屬是HeavyMetal,搖滾是Rock,把這倆名詞放到一起的人,幾乎肯定既不喜歡重金屬,也不喜歡搖滾,而且對這兩種概念都不了解,哥哥我給你說,我這其實叫硬搖滾,雖說下至搖滾樂上至核碾敲,主唱的唱法都是大多數人覺得難以接受.....唱法改變的隻是音強和音色,還跟著和弦走的旋律還是得跟著走....有一個既定的和弦進行和旋律.....”
李樂捏著酒瓶,聽著布仁給自已普及知識的幾分鐘裡,有種在曹鵬和鬱蔥身邊聽他們聊普朗克高斯時的心情。
布仁說了一通,隻覺得沒人響應,隻能歎了口氣,指指李樂,“你得熱愛生活,熱愛這個世界,搖滾讓你學會獨立思考,不隨波逐流;搖滾不虛偽,它讓你更真實.....”
“是,我回去學習學習。”
“這就對了啊,來,乾一杯。”
除了阿斯楞,三人杯口一碰,咕咚咕咚。
“對了,寶貴哥說,你的意思要再給環亞套個繩?”
布仁笑了笑,“啊,是。”
“怎麼個繩?”
“你覺得稅務,能不能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