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斷定?”謝無恙走上前,疑問道。
“兩個證據。”池婺指著二人的屍體道:“第一,謝縣尉請看,這二人身上的傷口平滑整齊,是為利器所傷,但絕不是劍。”
“何以見得?”謝無恙饒有興趣地在池婺旁蹲下。
“你看,這裡,還有這裡。”池婺用那片薄薄的刀指了指二人屍體的腦門和四肢斷裂處:“這幾處傷口最深,傷口的長度有限,分部密集,且軟組織和骨頭損傷嚴重。這些都不可能是一把劍能造成的,凶器必定有些重量,而且通常用來揮砍些什麼。”
“像是斧子,或是柴刀一類的嗎?”看著那些發黑腐爛的肉,謝無恙從心底湧上來一股子惡寒。王縣令雖然算不上是個好官,可對家中老母極好,是附近有名的孝子。春香就更加無辜了,她本就命苦到需要賣藝賠笑為生,常年鎖在青樓中不得脫身。到底是誰會與他們二人結下如此大的仇怨,以至於要將他二人剁碎又掏走肝腦來解恨呢?
“那第二點呢?”
“這兩人身上的屍斑和屍僵有蹊蹺。”池婺拿起春香的一隻手,示意謝縣尉按壓:“如果是清晨被殺,那麼屍斑在按壓後會逐漸褪色或者消失,可你看這隻手,按壓後屍斑並沒有消失,隻是稍有褪色,說明他二人死的時間並不是高琰所闖入的清晨,而是上半夜子時。那個時候高琰正在屋內熟睡,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醉春軒的丫鬟可以作證。”
謝無恙左思右想,總覺得漏掉了些什麼,可一時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長長歎了口氣:“靖王與此案沒有關係,放人吧。”
“謝大哥,你就這麼把人放了?”那小仵作眼見著還要加班加點的查案,又急頭白臉地叫嚷起來了:“什麼深度什麼組織,我聽都沒聽過,您不信兄弟們的判斷,信她一個神棍嗎?”
“小武!你也太沒規矩了些!”謝無恙見識到了池婺的本事,知道她是個有真功夫的,心中對她很是敬仰,格外珍惜她這個人脈,生怕手底下的人惹惱了她。他轉過臉想要替小仵作向池婺道歉,卻看到池婺很麻利地將手中刀片收拾到鯉樂的大背包裡。
“你這人好生沒皮沒臉,如果我是你,早就一頭栽進河裡死了拉倒。”池婺收拾好東西,拍拍手上不存在的塵土,扶著膝蓋從地上站起來,目光灼灼地掃過在場所有人,最後落到仵作小武的臉上,很是無所謂地輕笑了一下:
“真不明白你是怎樣混進縣衙當仵作的,怪不得引冬城每年懸案多出卻遲遲抓不到凶手,有你這樣的仵作,哪怕是凶手站在你麵前脫光了跳舞,你都不會看到。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去街上買半扇豬,用斧頭或者柴刀砍一砍,再多的,我這個神棍也不便多言了。”
她將神棍二字咬得極重,意味不明地拍了拍還蹲在地上未來得及起身的謝無恙的肩膀,歎道:“謝縣尉啊,有這樣得力的手下,看來你這縣尉的帽子,要戴一輩子呐。”
池婺說完,便牽起鯉樂的手,兩人一陣風般地離開了衙門。緊接著沒了嫌疑的高琰也離開了,臨走前用那雙血紅的眼將在場的所有人掃視了一遍,特彆在仵作小武身上停留了許久。那眼神中的怨毒和殺意太過於明顯,以至於在高琰走後,小武腿腳發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式微閣內,師徒二人兩條蛇一般沒骨頭地盤踞在美人榻上,兩盞小茶具坐在桌沿上,翹著腳捧著頭擠在一起說悄悄話。翠玉做的點心盒子長了一雙小小的腿,馱著各式各樣的點心,跟著師徒倆的手指在桌上不停跑來跑去,累得哼哧作響。
“姐姐,你今天可是出了好大的風頭!”池婺和鯉樂雖是師徒,但私下裡她仍讓鯉樂叫她姐姐,這樣聽上去十分隨意,不至於太過死板。此時的鯉樂從歪歪扭扭的盤子裡夾出一塊牛乳酥,塞進嘴裡含糊不清道:“你又是捉妖又是驗屍好不神氣!我倒是捉住那高琰用餘光偷偷瞟你好幾次呢。”
池婺咧嘴一笑,細長的手指一抬,那玉盒子又慌忙哼哧哼哧地跑到她手底下去了:“他這種高門貴胄,平日裡見多了女子投懷送抱,拿捏他隻需要把握住新鮮感和好勝心兩個竅門。不過……”她用指頭在盤子裡挑挑揀揀,最後隻夾出了個粿條,興致缺缺地啃了一口:“不過傳言都說他靖王整日招鷹逗鳥,荒唐無狀,可我總覺得他看上去並不像表麵這般簡單,倒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