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禦醫檢查過了。那孩子身上共有兩百多處傷痕,那手臂上的青紫是用指甲掐出的瘀血,小腿有用藤條抽出的口子,還有腰背屁股上密密麻麻全是針眼紮的痕跡。”聽荷俯首向高琰如實彙報,初看那孩子時她也被嚇了一跳,可真當驗完了傷,看著那個麵無表情的孩子,她的心裡又騰起一團烈火來,“二百處傷痕均在平日裡看不見的地方,後娘果然是後娘,心腸這樣的歹毒,活該那妖將她挖心刨肝!”
“後娘又如何,天底下多的是親娘也不愛自己的孩子。”高琰從未和聽荷講過自己的往事,所以聽荷並不忌諱這些,有什麼便如實說什麼。聽到那孩子被虐待,他難免地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心猛然沉進了肚子裡,呼吸也不暢快起來。
“聽人說那孩子的爹可能近幾日就要回來,我們要把孩子還給他嗎?”聽荷不懂高琰為何突然憂鬱了起來,她一邊觀察主子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地問。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高琰沒有作答。他的思緒又飄回到二十年前,高家大宅中,也是這樣一個冰冷的雨天,隻因為他在吃餿飯時不小心發出了咀嚼聲,母親就瘋了一般用燒紅的烙鐵烙了他的舌頭,接著又把他鞭打一頓,扔到了雨地裡。
高琰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的雨有多麼寒冷,他躺在雨中,背上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鮮血混跡著雨水將他包圍,舌頭火炭般腫脹在嘴裡,幾乎要堵住氣管。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那一天,甚至心中還有些竊喜,卻不想高靈珺突然闖了進來,把唯一的傘讓給他,用瘦弱的身子一步步將他背到宅中醫館。
在那間地獄般的宅子中,高靈珺不知多少次救過他的命,他不敢忘,隻能拚了命地往上爬,來報答姐姐的救命恩情。
可如果高靈珺沒救他,任由他死在那陰森森的院子中,倒也是個不錯的結局。
他想著往事,身上層層疊疊的舊傷疤突然發起了癢,那邊的聽荷見他沒有回話,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遍,這才將話送到了他的耳朵眼兒裡。
高琰一邊用手扣住桌角,防止自己在聽荷麵前死命抓撓起皮膚,一邊語氣平平道:“讓那孩子決定吧,我們不了解他爹的為人,可誰對孩子好,他自己心裡是明鏡兒的。他要是想跟他爹回去,就給他多包些銀子帶著,時不時的去看看。他要是想留下,那我們就好好養著,等病好了送他去學堂。”
聽荷有些不明白高琰為何要對一個撿來的孩子這樣好,就算他可能是案件的目擊證人,但又是包銀子又是送學堂未免也太過頭了些。她心中雖然疑惑,卻也知道主人的命令容不得她來質疑,於是將頭低上一低,道了聲是,便快步離開了。
在聽荷走後,高琰吩咐下人備好湯泉,將自己脫光了泡進去。
那水比平時洗澡用的燙了一倍不止,可高琰就那樣一個猛子鑽了進去,任由水流沒過他的頭頂。熱水炙燙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硬生生地將那股子癢意壓了下去。
直到他將胸中煩悶吐儘,才猛地從池塘中站起身來,大口喘著粗氣。
淡淡月光照在他赤裸的身軀上,描摹了每一塊形狀好看的肌肉,同時也將傷疤印襯的更加驚心。
高琰緩緩遊到池邊披上衣服,胸口疤痕仍隱隱發癢,他用手指撫上去,才發現那股子癢勁兒是從皮肉下散發出來的。
他疲憊的閉上眼,想要在溫泉邊小睡一會兒。然而往昔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母親猙獰的麵容、揮舞的鞭子,滋滋作響的烙鐵,還有那聲聲淒厲的咒罵,近乎是貼著他耳邊不停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