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道長!多謝道長!”聽聞池婺話鋒忽然一轉,笛兒大喜過望,忙鬆開了她的衣角:“那便拜托道長了。”
池婺微微點頭,後撤兩步,雙手在身旁自然張開,發絲衣擺無風自動。她口中喃喃著,有符文從腳下湧出,彙聚成一個圓形的瑩藍色法陣。
隨著池婺口中咒語念誦越來越快,那陣法中忽然騰出了一股霧氣。霧氣飛速聚集著,在池婺的胸前凝聚成了一個小小的嬰孩。
起初,那孩子隻是一個虛虛的幻影,隻能看得清大致輪廓。等到池婺將手中符咒甩出後,嬰孩的模樣越來越清晰。他漸漸長出了小手小腳,腦袋上的胎毛清晰可見。
等到符咒灰燼中最後一顆光粒消失,一個肉乎乎的孩子真實地漂浮在空中,他身穿暗紅色的小肚兜,揮舞著小拳頭打了個哈欠,睜開了眼睛東看西看。
池婺伸出手從空中攬過孩子抱在懷中,彎下身子送到笛兒眼前:“你看看,這是你的孩子嗎?”
“孩子……我的孩子……”笛兒渾身顫抖,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攬入懷中。那嬰兒咿咿呀呀著,笛兒低下頭不住地親吻他的麵頰,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高琰看著母子團聚的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很是替笛兒懷中的孩子開心,至少從此以後,他有一個愛他的母親了。可同時,他的舊瘡痂再一次被撕開,連一隻妖都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心尖,可他的母親卻能狠下心碰都不碰他。
他被往事所困,心中不快,喉結上下翻湧著,冷不丁噴出一小口血,嗆得他連連咳嗽。
池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似乎飽含了些和平時不一樣的情感,可還沒等高琰看清楚,她便又轉過身去,對著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的笛兒道:“既然你母子二人團聚了,就遵守諾言,共赴黃泉吧。”
“多謝,多謝你們。”笛兒抬起頭,用那雙淚水漣漣的眼睛真摯地一一掃過在場所有人,臨了,她把目光放到了謝無恙身上:“謝大人,還望你多多照拂妙玉,如今我最對不起的,便是她了。”
謝無恙點頭鄭重道:“一定!”
交代完遺言,笛兒便坦然地閉上了眼。池婺從謝無恙手中抽出長刀,手起刀落,斬下了姑獲鳥最後一顆頭。
刹那間,笛兒的屍身與她懷中的孩子一齊破碎,化為點點瑩藍色星辰,隨著風飄向遠方。
“她也是個苦命的,臨了能和自己的孩子團聚,也算是不錯的結局了。”謝無恙看著飄遠了的點點星辰,感歎道。
“那不是她的孩子。”眼見著二人都掛了彩,池婺從懷中掏出一疊紙人扔向空中,那紙人迎風變大,穩穩地落在了二人麵前。“她的孩子剛剛出生便被做成生樁打入地下,已經和那棟房子融為一體了。”
“可剛剛那孩子……”高琰有些不解。
“她自始至終都沒看過自己的孩子一眼,執念又那麼重,就算我從路邊撿個石頭說是她兒子,她也會認的。”池婺又從懷裡揪出一張黃紙,在手中折吧折吧,往地上一甩,變成了兩頂大轎子。
“謝無恙,你上這頂,到你府中自然有人為你醫治。”池婺拍了拍手,那些紙人排著隊前後兩個,充當起了轎夫:“你,高琰,跟我回式微閣,我有話跟你說。”
謝無恙沒做過紙人抬的紙轎子,不用池婺催促,他便饒有興趣地進了其中一頂,東摸摸西看看,仿佛好奇心已經將他身上的傷痛治愈了般。
可高琰仍然不動,池婺回頭,發現他麵色蒼白,近乎搖搖欲墜,卻仍然拄著那截斷劍,挺腰直背地站著。
“高琰?”池婺試探著叫了他一聲,隻見他猛地回過神來,衝池婺扯出一個淒慘的笑。
“我腿傷著了,恐怕一時半會兒動不了。”
高琰鮮少有這般落魄的模樣,他平日裡乖張瘋癲慣了,不經意間露出些許脆弱,倒像是隻街邊廝殺後舔舐傷口的野狗。對上那樣一雙如喪家之犬般的眼,難免讓人心生憐憫。
池婺也不例外,她這些天之所以疏遠高琰,便是擇了個欲擒故縱之法,就像是放風箏時需得將線拉得很長,風箏按照主人的意願飛翔。可真當高琰滿身傷痕、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她心中又生出些不忍來:“今天晚上,你明明路過了我的式微閣,為何不來找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