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離寺匆忙,李陽沒帶厚重的衣物,好在犛牛的一身鬃毛可以保暖不少,不至於凍到小卓瑪,
李陽選擇騎牛,也是考慮在這種嚴寒天氣飛行,小卓瑪的凡人之軀估計遭不住。
犛牛踩在草原上的冰雪之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西漠的草原上寒風凜冽刺骨,已經是正午,目之所及的景象仍舊是一片灰黑,一片雪白。
掩埋在雪堆下的雜草正在零落成泥,化作土壤重歸大地孕育新的生機
正如《史記》中提及:“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兩人一牛,逐漸脫離了牧民聚集的地方,頂著風雪在渺無人煙的草地前行,雪床下裸露淺淺的灰色碎沙石地,灰白荒涼中,牛蹄在雪中留下來長長的足跡。
野犛牛邊走,邊喘著鼻息中的熱汽,偶爾會張嘴咬一口雪地下的草料,嘴裡發出“哞!”。
小卓瑪現在顯然知道自己回去以後要麵對什麼,垂頭喪氣。
野犛牛正在前行,突然之間卻停住了四蹄,任憑李陽怎麼催促也不往前,四蹄不安的原地轉圈。
“大鍋,狼,好多狼!”
小卓瑪大聲的叫道,不知何時四周林林錯錯的圍攏了許多野狼,瞳孔在陽光照耀下發著詭譎的光,正在不斷靠近,著實有點瘮人。
李陽笑道:“怎麼,你現在終於知道怕了?”
“不怕,我才不怕呢!”
小卓瑪倔強的說了一句,隨後看著一頭似是狼王的野狼疑惑道:“大鍋,他們好像是來找我的?”
李陽也發現了這一點,這些狼群的目光始終盯著小卓瑪。
這是……把自己當作拐賣小女孩的壞人了?
眼看犛牛不爭氣,李陽隨即放出氣勢,人間真君的威壓一散開,群狼立刻像是察覺了什麼無比恐怖的事情,驚慌逃離。
“大鍋,它們好可憐啊。”
狼群退去,小卓瑪看著狼群的身影,語露不忍。
“為什麼這樣說?”
“你看,在冬天的西漠草原,這麼冷,牛羊有人保護提供草料,人可以喝熱茶吃肉乾,但是它們連草料都吃不到,一個冬天不知道要餓死多少……”
小卓瑪童音質樸,有些難受。
“所以你才會想去救懷孕的母狼?”
小卓瑪點點頭。
犛牛複又前行,李陽忽然一愣,
他想起曾經在南北朝丘遲的《與陳伯之書》中看到過的一篇雜詩,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
天寒地凍,問誰飼狼?
人心憐羊,狼心獨愴
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羊吃草,狼吃羊,弱肉強食,這本來應該是天道,
但是因為人的乾預,建立牧場,本應該在自然法則中弱勢的一方卻變得無比溫暖滋潤,強勢的狼群卻饑寒交迫,難以度過草原寒冬。
自己一直在追求天道,三個月行走在雪山絕地,想要親和天地大道堪破陽神,卻獨獨忽略了人道,
然而,人道,卻也是大道之一,與天道並行而立,相互磨合影響。
這一刻,李陽聽見腦海裡傳來一聲“叮”的聲響,麵板上停滯了半年的某個詞條終於有所異動。
“這是天人之道,是這世間最現實根本影響萬物修養生息的大道!”李陽心中感慨古人先輩的智慧,慢慢的,李陽身上那股天人合一的意境如水銀泄地般,在這空曠草原之上蔓延開來。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伴隨著草原之上雲海濤濤,寒風刺骨,李陽漸漸有了一種天、地、人互相包容獨立,萬物生息的天地交感。
等到灰白的雲海被陽光穿透,金光如萬千金絲灑向草原,李陽心中忽的一動,感覺整顆道心此刻塵儘光出,溜溜圓滿,再無缺失。
小卓瑪聽不懂李陽在說什麼,因為李陽說完這句話便靜默了下來,
緊接著從李陽的身上傳出一股十分舒服的氣息,
犛牛馱著兩人在草原上漸行漸遠,小卓瑪對這野犛牛氣味無比親切,索性倚靠在了它毛絨的腹部,在寒風緩緩睡去。
冰天雪地之中,兩人一牛逐漸化作一個小點。
——
當李陽回過神時,已經可以遠遠瞥見色拉寺的一角。
昔日老子騎牛出函穀關悟道,便是騎了一頭牛,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日也在這草原之上融身自然,騎牛悟道。
此刻的李陽,好似與天、與地、與這萬物融為一體,內心越發寧靜。
小卓瑪仍舊在熟睡,李陽抬頭俯瞰那廣漠的天地,嘴裡輕聲言語道:
“人道莽莽,天道渺渺,唯願天道成,不欲人道窮。”
“陽神玄妙,就在這天人大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