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難了,在海裡遊泳實在是太難了,好像整個海洋都在與她作對,許悠已經不記得自己又被迫喝了幾次水,隻知道拚命地往前遊。
胳膊上挎的救生衣被海浪打掉,她伸手去抓,卻抓了一個空。眼看著救生衣朝著虞遊相反的方向漂去,她心下一橫,繼續往虞遊那邊去。
但願一件救生衣能撐得住他們兩個人的重量。許悠在心裡默默祈禱。
可惜老天似乎不願聽她的禱告,就在她距離虞遊還有一半的距離時,岸邊的監測機器發出暴風雨即將到來的警報聲,許悠愣了愣,倏然停了下來,隨波逐流地漂在海上。
沈教授帶領團隊花費將近半年時間走出的監測機器,比市麵上任何一種防控產品都要精準,如今雖然還沒完成調控,但根據最近幾天的數據來看,應該是不會出錯的。
私人海灘這台,她設定的是提前二十分鐘提醒。
也就是說,暴風雨還有二十分鐘左右就來了,而她遊了這麼久,早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也才遊了一半。
如果現在折回,還有機會在暴風雨來臨之前上岸,但繼續去找虞遊……她是海洋大學的學生,今年是和海洋打交道的第七年,太清楚海上暴風雨意味著什麼了。
許悠深吸一口氣,糾結之中看了遠處的虞遊一眼,卻恰好對上他清冷審視的眼眸。
他沒有昏迷!他還是清醒的!
許悠精神一震,所有考量都被拋諸腦後,義無反顧地朝他遊去。這一刻無關他是誰,無關她是否喜歡他,隻是一個人,想救另一個人。
海風疾起,海浪起伏變大,漆黑的夜幕中隱約有閃電劈過,岸上機器的滴滴聲愈發尖銳,許悠卻什麼都顧不上,隻拚命地朝著虞遊劃水。
大雨比想象中來得要早,一道驚雷炸開,啪嗒啪嗒的雨點開始落下,海浪愈發洶湧。
虞遊置身於大海,隔著雨幕看著她咬牙堅持的樣子,有一瞬間產生困惑:明明已經生出退意,為什麼還要來救他。
“虞遊!虞遊你還有力氣嗎?!”許悠看到他的臉始終在海麵上,判斷他應該通點水性,“你彆害怕,朝我這邊遊!”
隻有半張臉浮在水麵上的虞遊不知聽到沒有,隻是靜靜盯著她。
大雨模糊了他的臉,許悠看不清楚,隻是一味地往前遊,直到一個大浪打來,她被拋起又扔下,沉入海中時,身上的救生衣突然脫落,許悠滿腦子隻剩下最後一個念頭——
完了,這下不僅救不了人,連自己也搭進去了。
本來就已經精疲力儘,救生衣也被衝走了,許悠隻覺又困又累,索性任由自己不斷下墜、下墜……
狂風暴雨消失不見,世界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可能是因為在不斷靠近海底吧,海洋的氣息從四麵八方湧來,濃鬱得幾乎將她融化。絕望的平靜中,許悠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腿上滑過,她眼眸微動,沒等去看那是什麼,腰間便多了一雙冰涼的手,托著她朝海麵遊去。
“咳,咳咳……”
浮出水麵的那一刻,許悠劇烈咳嗽,雙手死死抱著虞遊,像是在抱一根救命的浮木。
沿海城市的大雨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才不多會兒,大雨已經隻剩零星幾點,隻是海風依然劇烈,海浪一浪高過一浪。
茫茫大海之中,人就像是蜉蝣,短命又渺小。
許悠咳得渾身發軟,漸漸地將額頭抵在了虞遊的脖頸處,濕冷的肌膚相貼,勉強擠壓出一點體溫。
“虞先生,你真是害死我了……”她長歎一聲。
虞遊冷淡地看著她,瞳孔仿佛倒映著深夜的海:“我沒讓你來救。”
“是是是,是我自願來的,”就知道從他這兒聽不到什麼好話,許悠緩了會兒後抬起頭,卻隻能看到蒼茫的大海,以及遠處微弱的燈塔光芒,“……我們好像被浪衝遠了。”
以她的經驗來看,這個距離,就算是乘船也得兩個小時才能到岸邊。
“得想個辦法找人來救我們。”許悠打起精神道。
說得容易,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哪可能有人來救……除非有人發現了礁石旁邊的輪椅。
許悠心念一動,剛要重燃希望,虞遊就已經看穿她的心思:“不會有人發現。”
許悠頓了頓,不解地看向他。
波光粼粼的海麵上,虞遊發梢濕透,像一隻勾人的海妖:“虞家規矩,入夜之後任何人不得靠近海灘。”
漫長的沉默之後,許悠勉強笑笑:“也許有人先發現你不見了,然後跑到海灘上找呢……”
看虞遊的表情,這種可能性估計也不太大……四千多平方的房子啊!在她淺薄的認知裡彆說少個人了,就是樓上發動一場戰爭,樓下也未必知道。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再想點彆的辦法,突然感覺腿上一癢,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腿上拂過,像是海裡的暗流,也像水母的觸手,更像……一條巨大的、柔軟的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