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加百利遞來的水喝了一口,問道:
“這是哪?”
“我們還在C國境內。”
加百利神色平靜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不知是否是錯覺,秦遊總覺得對方身上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他存在於那裡,就像個搖搖欲墜的影子。
分明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和以往並無不同,但他卻能從那具高大而熟悉的身軀裡感覺到沉重的窒息感。
這隻能指向一個原因。
秦遊察覺到了自己身上插著的各種各樣的連接床周圍儀器的管子。
大概長達半分鐘的沉默後,他率先出聲:
“聽我的,沒什麼好治的。”
語氣很輕鬆,就和他平時偶爾的插科打諢沒什麼區彆。
“我現在是什麼狀態?還有挺多地方沒去呢。”
這句話就像石沉大海,甚至沒有激起任何漣漪。
空氣裡的寂靜甚至讓秦遊這種心理素質極佳的人都感到了不適應。
他不由得側臉去看加百利,但對方卻第一次回避了他的目光,他隻看到了有些淩亂和黯淡的一頭紅發裡,冒出一個顏色很蒼白的耳朵。
加百利的耳廓形狀跟他本人一樣漂亮,他的耳輪線條流暢,耳周那層薄薄的皮膚下透著青色的血管,耳垂很薄,是恰到好處的大小。
秦遊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他隻能默不作聲地觀察那個耳朵,以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直到他突然聽見空氣裡微不可聞的一聲:
“多久了?”
“嗯?”
秦遊沒聽清,不由得湊過去一些,卻突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和睡夢裡同樣的力度,甚至更大,他像被瀕死之人拚命拉拽的稻草,同時無比真切地感受到從掌心傳來的顫抖。
即使被自己用槍口指著胸膛,加百利也從來沒有顯露出這樣的脆弱。
他眼圈發紅,那種不正常的充血連下眼瞼下的青灰色都感染了。那雙祖母綠的眼睛裡倒映著秦遊的影子,和秦遊從未在這雙眼睛裡看到的情緒。
那是比即將麵臨死亡時更加悲慟的眼神,其中摻雜了憤怒,倉皇,和不甘。
秦遊完全被這種眼神震懾住了。
但他沒有躲。
他硬著頭皮,甚至緩和包容地去麵對對方毫不掩藏的情緒。
在秦遊的影響裡,加百利從來沒有過這種模樣。他一直強大而冷酷,偶爾會顯露出瘋狂和偏執,但也許是因為他太不近人情了,通常讓人會忽略一個非常重要的一點。
他也是人。
他有時也會痛苦,有時也很脆弱。
秦遊一直以為心痛和憐憫對於加百利來說簡直是侮辱,但他終於發現自己想錯了。
加百利根本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堅不可摧。
他一直瞞著身體的現況,甚至是在嫌棄對方的擔心是累贅,他想痛痛快快地活,痛痛快快地走,但他沒考慮過自認為隻與自己相關的事對彆人來說是一場毀滅性的天災。
或許光憑這一個角度來說,秦遊是個自私的人。
一如那個晚上一樣,一滴透明的淚悄無聲息地落下來,被加百利眼角的傷痕壓出一道淺淺的褶。
它從鮮紅如血的光芒裡誕生,就快要墜入無底的深淵裡。
但在那之前,秦遊湊過去接住了它。
“也許從拉斯維加斯開始的?也許是在皇後鎮吧,我自己都記不清了,一點都不重要。”
他用力回握住那隻手掌,企圖製止它不可抑製的顫抖,同時舔舐眼角那道淺淺的疤:
“我隻記得一件事情。”
秦遊停下來,回望那雙祖母綠色的眼眸,它們在氤氳的淡紅色漣漪裡漸漸模糊,有更多的淚湧出來,他根本來不及去接。
他笑起來,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輕鬆且暢快:
“跟你一起出去玩,我還挺開心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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