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一豆在野風中遊蕩,半夜的貓叫也打破了她內心的恐懼和孤獨。她能聽見兩隻饞貓相互撕咬的聲音。暗夜中的貓叫,最早的記憶不是來自饑餓難耐,而是為了傳承的最原始方案。
譚一豆走的有點乏了,肚子早就乾癟了,心裡對母親月荷的怨恨,已經被時間和夜風吹散。
三更天,她摸回家,在廚房找了幾塊饃饃裝起來,躡手躡腳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把偷偷摳攢下來的一點錢揣好。就著窗外的月色,在妹妹的臉上看了看,轉身到了母親月荷的臥室門前,猶豫了好一陣子。回到廚房吃飯的桌子上,掏出紙筆,黑暗中匆匆寫下幾個字,壓在桌子上,就出門了。
譚一豆走了,在離開村莊時,她去了父親的墳地,給埋骨於荒野的父親磕了頭。月光下,一個嬌小瘦弱的十七歲女孩出發了。
匆匆出了村子,來到鎮上的公交車站,早晨四更天,靜悄悄的,人們都在睡夢中。在接近電線杆的路燈下,轉出一個人影。
“啊,死猴子,你要嚇死我。不是說好的到前麵學校門口等嗎,你怎麼跑這邊來了。”譚一豆被冒出來的人影嚇了一跳。
冒出來的人影是個瘦猴一樣的大男孩,街道路燈照耀下,一張尖尖的雀斑臉很不好看。因為興奮,他的臉皮發紅,好像布滿斑點的紅皮雞蛋。
“可是,我怕你早就到車站了,不是迎接你來了嗎?我的行禮不多,你帶衣服了嗎?”瘦猴仿佛害羞似地喃喃著,眼睛瞅著譚一豆手裡的包裹,有些緊張。
兩個初中二年級的學生,在那應該好好讀書的時候,無意間思想的一個波動,讓他們做出了盲目的選擇。殊不知,看似很隨意的一念間,命運的車輪就無情地碾壓了過去。
“咱們這地方離粵東莞地上千公裡呢,我們要到市區火車站轉車,你去過市裡沒有?”雀斑臉瘦猴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譚一豆問。
“我那去過,聽我堂叔說過,縣城隻去過一次,還是我爸活著的時候帶我去的。你不是說你跟你舅舅到過市區嗎?”
譚一豆口中的堂叔就譚斌。那次見麵的時候,她還在讀初一。
譚一豆完全是被瘦猴忽悠來的,要不是他信誓旦旦地說,他舅舅在粵東莞地打工,他們去了就能找到工作,她雖然想逃離家,但也沒有目標和方向,心裡也害怕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找不到工作。
此刻,距離早班客車發車還有個將近半個小時。
“這個問題嘛…”雀斑臉瘦猴拖長了聲音,好像被譚一豆的質疑聲給逼到了絕境。
但馬上又提高八度聲音,煥發著自信,“我確實去過,不過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你放心,我能摸到地方,跟著我,其實算不上什麼問題,實話說給你吧,我帶的有錢,夠我們到地方的,找到我舅舅,絕對沒問題。”
他的話好像一把鹽巴投進沸騰的油鍋,放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完全掩蓋了此時他內心的那絲膽怯。在女孩子麵前,他要裝逼充大爺,自己能保護好譚一豆。
其實,雀斑臉男孩,心也噗噗地跳著,他也是第一次出遠門,心裡根本沒底氣,隻不過在譚一豆麵前,裝腔作勢罷了,真正到了那絕境的時候,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擔當。
晨風有點涼,譚一豆隻穿一件薄款的花格子襯衫。褪色校服褲子,邊角都磨白了。瘦猴靠在路燈的電線杠上,也不再說話,他們靜等班車的到來。
靜靜地月色更加朦朧了,風也有冷意,殊不知,這一離開,譚一豆就再也回不到她的出生地。
早班車,從街道儘頭冒了出來…
警車噶然一聲停了下來,前麵一輛電動車差點撞在警車上。譚斌的身體也瞬間被拋起來,頭頂在車頂上,思緒被完全打亂。
警員阿鐵探出頭,看了看慌亂的外賣小哥,此時距離紅燈閃爍還有四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