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院,王老爺子的病榻前跪著他那獨苗王有才,王有才生得一雙單眼皮,塌鼻梁,嘴邊的法令紋極重,天生的一副愁眉苦臉模樣,正跪在王老爺子的麵前聽老爺子說話。
父子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王有才立馬曉得最近家裡原是發生了大事兒,那不要臉的大姐偷漢子的事情被人家將軍府的人曉得了!
“那、那可咋辦啊!爹,咱們家可不比將軍府,他們能饒過咱們嗎?”王有才緊張兮兮地立馬開始叫道,“我早就說過,咱們家哪兒能跟將軍府比?爹您偏偏不信,那牌坊當初咱們就不該要!等了十年,您看還沒有等來,就非要又讓大姐找人家婚配,誰想這事兒就這麼巧,一下子全來了!”
“當初您就該聽我的,把大姐關起來,你偏偏不信,害的我丟儘了臉麵,在同窗麵前抬不起頭來,非得解釋是大姐被人強了,才糊弄過去,可咱們冤枉的是將軍府,那將軍府就是再朝中無人,好歹也有個駙馬爺,那駙馬爺再是如今不受寵了,也還有個小侯爺,咱們哪裡鬥得過?”
“爹啊,你可把我害慘了!”王有才哭得大鼻涕泡都噴出來,哆哆嗦嗦繼續問說,“現在咋辦啊?人家府上來人可咋說的?”
王老爺子沉著臉,跟老兒子很得意地笑道:“你放心吧,本就是那將軍府的四老爺對不住咱們,若沒有他跟咱們大姑娘苟且,咱們家能有這檔子事兒?更何況他們也沒有證據,如今已經答應是要跟你大姐做個陰婚,以後咱們王家可跟將軍府是親戚了,你走出去,隨隨便便說一聲兒將軍府的名字,彆人還能不高看你一眼?”
王有才眼睛一亮:“當真?!這、這好事兒咋也落在咱們頭上了?”
“你不用管,左右你隻管好好讀書,什麼時候考上了秀才,什麼時候當了官,他們將軍府不出力也得出!爹去幫你說!而且我看你二姐那邊很是有錢,沒錢就隻管找她要,你的路哇,日後是越來越坦蕩的!是萬事俱備,隻欠高中了!”
王有才聽得如在雲端,跟著王老爺子抖擻起來,興高采烈的又跟自家老爺子說了會兒話,便端著架子要出門會友,同幾個一直沒中的同窗到那悅來樓喝茶。
王有才跟他的那幾位同窗是悅來樓的常客,平日裡一進門,小二便笑臉相迎著前來請他們上座。
可今日王有才剛一踏進茶樓,便感覺樓下的客人不少都賊眉鼠眼地朝他看來,並且很快三五成堆的竊竊私語起來。
王有才覺得奇怪,身邊的同窗更是撞了撞王有才的肩膀,笑著調侃說:“莫不是因為王兄要成了將軍府的親戚,大家夥都在羨慕呢。”
王有才聽了,口上說著‘哪裡哪裡’,心裡卻是得意得不得了,滿麵紅光,看在座所有喝茶客人的眼神都高傲了幾分,揚著下巴,自覺跟這些人是有了雲泥之彆。
誰知道剛走上樓梯,要到二樓雅座,卻聽見不少人恥笑得一麵竊竊私語,一麵對他指指點點,王有才皺了皺眉,登時大怒,他堂堂一個童生,也是要考秀才的人,未來是要當官老爺的人,還是將軍府的親戚,怎能隨隨便便被人指指點點?
王有才立馬走過去,鼻孔看人,對那桌客人陰陽怪氣道:“不知這幾位仁兄為何如此作為,背著人指指點點,有什麼話不如當麵對我說清楚!彆做這小人的舉動!”
桌上說笑的三人亦是讀書人,是考學當了秀才的同窗,比王有才年輕個四五歲,不在同一先生門下,卻知道揚州有個家中有一位貞潔烈婦的同鄉童生叫做王有才,隻不過如今,光是跟王有才是同鄉,便叫這三位秀才深覺恥辱。
其中穿著青色烏紗的秀才冷笑了一聲,站起來道:“王有才,少在這裡跟咱們大家夥擺譜,你們家乾的什麼好事兒現揚州城哪一位不清清楚楚?!”
“你在說什麼?!”王有才緊張了一瞬,表情極為不自在,可又不相信自己家裡的事情被外人知曉,便梗著脖子道,“休要口血噴人!我王有才做了什麼?!”
“你自己摸著你的良心,問問在場的諸位,剛才都聽了個什麼,好一場曠古奇冤!竟是叫你家做出來了,你也陪當童生!”青衣秀才是性情中人,說話到傷心處,竟是雙目含淚,罵道,“你家為了讓你考童生的時候,得考官高看一眼,竟是想出讓家中守寡十年的事情,這還不算,明明相看了人家,人家媒婆都願意作證,偏偏又瞧見牌坊下來了,不當場回絕,硬是又拆散了人家情投意合的人物,最後害得你家大姐上吊自儘,把汙名全栽贓給顧四爺,真真小人行徑!禽獸之舉!”
王有才愣住,張了張嘴吧,脫口而出:“你、你咋知道?”
青衣秀才立馬狠狠拍了拍桌子對周圍看官道:“看!原本還怕是說書的瞎編故事,結果你們看,他自個兒都承認了!”
王有才登時大汗淋漓,看了看四周全是笑話自己的人,又發現自己的同窗似乎都頗有興趣地去問發生了什麼,根本不敢再待在這裡,狠狠跺了跺腳,急急忙忙拿著袖子遮住臉,便灰溜溜地回家去。
王有才如過街老鼠一般躲回了家,一回去,便直奔老爺子的房裡,大哭大喊:“爹!你乾的好事!全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啊。”
閉目養神聽大丫頭唱小曲的王老爺子正悠哉遊哉的拍著自己的大腿,跟著拍子一起唱,心情絕好,誰料他那老兒子剛出去就又不知為何折了回來,口裡說著亂七八糟的話,連忙直起身子來,好聲好氣地道:“怎麼了?不是出去前還好好的嗎?”
王有才一把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罵道:“外頭那群瘋子不知道從哪兒曉得我門的事情了,我、我哪裡還有臉出門啊?!這都賴你!”
王老爺子一臉困惑,從老兒子這裡聽不出個什麼東西來,便先安慰了一番,隨後讓自家的管家出門打聽打聽。
老管家匆匆出門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滿臉通紅的回來,跟焦急的老爺子說:“回老爺的話,外頭的確是傳開了,據說是從上午起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全城的說書的,都在說咱們家大姑娘跟顧四爺的事情,說是、說是……”
老管家欲言又止。
王老爺子心跳都重了幾分,呼吸都下意識凝住,著急道:“你說啊!”
老管家低下頭,說:“說咱們府為了牌坊逼死了大姑娘,拆散了有情人。”
“放屁!”王老爺子激動地破口大罵,“誰許他們說的?!那些說書的怎麼能亂說?!”
老管家苦笑著繼續道:“也不是亂說,那些說書的都說有二姑娘作證,還說是從二姑娘那邊聽的信兒,二姑娘還帶走了當年大姑娘的丫鬟,人證都在二小姐的手裡。”
“她怎麼敢!!!”王老爺子捂著心口,發火道,“去把那孽畜叫回來!還有,那人證是我的妾室,如何能隨隨便便的帶走?!她的賣身契我可還沒有撕了!把她也抓回來。”
老管家是那人證丫頭的養父,聞言,並不願意這樣做,隻垂眸苦勸道:“老爺,算了吧,事已至此,想必是將軍府跟二姑娘達成了共識,要挽回將軍府的名聲,澄清事實。”
“他們澄清事實就能隨隨便便把我們王家踩在腳底嗎?!我要告他們!”王老爺子大罵道,“我早看出來那天將軍府的人過來不安好心,原來是夥同那不要臉的老二把我身邊的妾給拐跑!看我不把她抓回來,打死了事!”
老管家聞言忍不住跪下給王老爺子磕頭道:“老爺恕罪,我那閨女,賣身契昨日就被二小姐拿走了,老爺你當時納我閨女的時候,並未聲張,也沒有報官改籍,所以二小姐如果已經去官府拿著賣身契改了我閨女的賤籍,她便是良民,也未婚配,老爺不能隨便打殺,否則那是殺人,要償命的……”
王老爺子聞言胸口上下起伏了好幾下,差點兒一口氣沒有上來就這麼撅過去,手指著跪著的老管家,一字一句問道:“你、是你把賣身契給的二小姐?”
老管家供認不諱。
昨日便給了,雖不知道二小姐拿著乾什麼,但老管家並不在乎自己這番偷竊主家東西的作為會為自己帶來什麼,她隻知道他的養女願意為了大小姐豁出去,那麼他便也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