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送來的馬比較高冷,聽二表哥派來送馬的下人說,這馬還是皇帝舅舅曾賞賜給二表哥的,是二表哥的心頭愛馬。
心頭肉就這麼送給他了?
——看來二表哥是處處都要壓大表哥一頭才痛快,連送馬也要送得比大表哥好,真就英雄難過美人關啊,二表哥怕是真愛那位張家小姐姐的。
“這匹馬跟大表哥的馬都送回去吧,就說我已經有了許多,就不奪人所愛了,大表哥送來的馬怕也是大表哥的最愛,我用這樣好的馬實在是暴殄天物,隻會縱容他們吃了睡睡了吃,過不了多久他們可就不長這麼帥了,也浪費了這寶馬的天賦。”顧珠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回旋的餘地。
小滿姑娘很想勸勸小侯爺,還是都收下來比較好,但剛一張口,就看見小侯爺擺了擺手,隻能作罷。
顧珠不喜歡奪人所愛,二表哥這樣賭氣送走愛馬的舉動他更是不喜歡,這種為了傷敵一百,自損三千的事情,真是傻子才能乾得出來。
二表哥那瞧著放蕩不羈,怎麼這樣傻乎乎呢?想要跟大表哥較勁也不能讓自己痛苦啊……真是傻。
隨後顧珠看了一眼爹爹送來的馬,自然也是好馬,隻不過爹爹跟娘親的想法一樣,都送的是白馬,跟金子很像。
最後是韓公子送來的馬,這馬顧珠見過,正是當天他跟韓江雪在大街上相撞的時候碰到的那匹,韓江雪是直接把他的坐騎送給他了?那韓江雪騎什麼上班呢?
顧珠琢磨了一會兒,摸著自己的下巴,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下午他去小顧府見了爹爹後,就去馬場看看,給韓江雪選一匹最懶的小馬好了哈哈,隻要一想到韓江雪那一本正經的人,苦惱怎麼踢小馬肚子都不走的畫麵,他就要樂出聲兒來。
誰想最後一匹鐵柱送來的小馬正是這樣的懶馬!
胖嘟嘟,困唧唧的,站著睡覺的時候還會打呼嚕!
這謝崇風什麼意思?是在說物似主人形,所以才送這樣的小胖墩過來?!
少年顧珠‘哼’了一聲,說:“這個,送去韓府吧。”
顧珠在這邊分配各路來馬的去處,好不容易分配完畢,卻突然聽見院子另一邊有動靜,像是一個少年還在變聲期的聲音,破鑼一樣,但語氣分外傲慢自大,高聲罵著一個下人:“滾開!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彆以為我不知道府上有人送了馬過來,定然是送來孝敬我的!”
顧珠看著那邊,一頭的黑線:總感覺這要是本,現在就是惡毒低智商炮灰前來送打臉經驗了。
“小滿姐姐,那邊是誰?怎麼在公主府大呼小叫的?”顧珠滿眼的好奇跟茫然。
小滿卻是垂眸下去,不敢去跟顧珠接觸,說:“隻是無關緊要的人物,小侯爺不必在意。”說著,立馬跟身邊好幾個太監使了使眼色,太監們立馬去了六個,不多時就讓那邊聲音驟然小了下去。
顧珠卻皺了皺眉,略一思索,忍不住走過去。
“侯爺請留步!”小滿姑娘擋在顧珠的前麵,微微福身行禮說,“那邊怕是動了粗,隻是個在府上做客的客人,做客做得久了,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怕侯爺過去唐突了侯爺,那小滿可不好跟公主交代,還請侯爺心疼心疼我吧。”
顧珠腳步一頓,要是小滿姑娘不這樣說,好生跟他解釋那邊究竟是誰,他很願意心疼小滿姐姐的,當差的人都不容易,他曉得,所以很多時候都不讓小滿姐姐為難,小滿姐姐讓他做什麼他都配合,可現在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公主娘養了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白臉?!
這個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啊,他爹爹都不喜歡公主娘,又兩地分居這麼久,他娘這樣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什麼人都希望過來啃一口,他公主娘有人喜歡,或者是有喜歡的人也不錯,他又不是什麼不講道理的小孩子了,他很成熟啊。
“如果是娘親養在府上的……其實見一見也沒什麼,小滿你這樣攔著我,隻會讓我跟娘喜歡的小兄弟之間尷尬,也讓娘難做不是?”顧珠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卻對那大呼小叫的少年沒什麼好感。
顧珠不明白娘親喜歡這貨什麼地方,也許是臉?
“不會難做的。”小滿猶豫了一會兒,輕聲解釋道,“真就是無關緊要的人物,長公主還怕他唐突了你,讓他們搬到後麵去住了……三令五申不許到前麵來了的。”
“是麼……”顧珠歪了歪腦袋,小滿好像在騙自己的感覺越來越重。
“是啊。”小滿姑娘一邊說,一遍拉著顧珠的袖子往另一邊引,結果還沒有把顧珠哄走,那邊聒噪的聲音邊爆發出更大的聲響!
“你們都攔著我做什麼?!找死嗎?!居然還敢捂著我的嘴,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堂堂大興長公主的兒子,你們攔著我,看我不把你們的腿給打斷!”
隻瞬間,顧珠感覺自己耳朵像是聽見了幻覺,但眼見著小滿姑娘露出‘糟了’的神情的瞬間,顧珠就知道,那人說的一定是真的了。
——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娘居然背著他有了個私生子!!!
這人是誰啊?這麼囂張,比他還要囂張,這說明什麼?
“行了,既然他都這樣說了,何必還攔著,我不見見這位弟弟,怕是彆人知道了,還說我怕了,我顧珠不是那會怕的人,隻不過小滿你得告訴他,他要是來要馬的話,這所有的馬都不屬於他。”顧珠把自己的底線又退了一步,原諒公主娘親都給自己生了個弟弟還不告訴自己,表情卻冷冷淡淡起來。
小滿瞧小侯爺明顯是有些生氣,這個時候要是還忤逆小侯爺,指不定把人給親自送還給駙馬爺了。
如今長公主跟駙馬爺好不容易相敬如賓,不至於見了麵連個笑臉都沒有,長公主花費了大量心裡去維係這段關係,就為了讓小侯爺心裡高興,現在這邊卻出了紕漏豈不是前功儘棄?
小滿躊躇不前時,那邊那個戲子的種卻是先一步入了前院,十四的年紀,小時候念的那些佛經全都吃進了狗肚子裡,毫無溫和氣質,囂張跋扈得厲害,隻在長公主麵前裝腔作勢扮柔弱,跟他爹一個德行!
小滿雖說是長公主從小派給小侯爺的大丫頭,這些年來,照顧顧珠卻是已經是融入血液的本能,自然也是心早就偏向了顧珠,一看那沒名沒份的私生子居然當真見了她的小侯爺,便是滿眼的冷漠,恨這人不知好歹!
從前長公主隻是寵愛那戲子過了頭,才願意生下這個麼東西的,但從未想過給這對父子一個名分。
本來也是,就是個下九流的玩意兒,能夠攀上長公主這棵大樹,就偷著樂吧,誰能想到這對父子很不知足,不是明裡暗裡的挑撥長公主跟小侯爺的關係,就是吹那枕頭風,想要給這野種個身份。
長公主豈是那會任由彆人擺布的人?當然從未對外界說過這孩子的來曆,隻說是戲子的孩子,戲子也不敢到處聲張,也就這野種在公主府上養刁了胃口,在府上對著下人沒少以勢壓人,強調自己的身份,於是公主如今根本不叫這玩意兒出府,一直養在府內。
隻這‘不讓這玩意兒出府’一項,是個人便應該知道,公主也根本不承認這孩子的身份,隻是養著不費什麼錢,所以隨便養著罷了。
然而這些極為主觀的話小滿不好跟小侯爺講,也就隻能冷眼看著那人神氣極了的走來,仰著腦袋用下巴指了指拴馬柱上的馬匹,興奮地說:“還敢騙我?我上月就跟娘說了,後院兒的馬毛色不好,該換一換了,沒想到今天一來就四匹,還都是好馬!哇!”
顧珠就看著這貨無視他,去摸了摸謝崇風送給自己的小馬,懷疑這人是知道自己在這裡,才故意過來讓自己知道他的存在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顧珠可沒什麼哥倆好的心思,耍心機耍到他頭上?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哦。
“咦?你是誰?你怎麼在這裡?是新來的下人?見了爺怎麼還不下跪?”私生子一張口,便是一嘴的傲慢。
顧珠一聽這話,很好,明白了,這貨就是純粹想要過來惡心他的。
他穿的這一身錦衣華服,這腰間的玉佩跟五福金錢,還有這頭上的小玉冠,任誰看了也看得出來他非富即貴,怎麼可能是一個下人?
不過這貨惡心人的手段還比較低級,顧珠隻覺得可笑:“哦?你又是誰?我為什麼要跪?”
顧珠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了這貨,隻見這人穿著並不比自己好,隻能說是一般般吧,長得更是沒有自己好,也就年紀比自己小幾歲的樣子,但這可不是什麼尊老愛幼的時候。
“問得好。”私生子笑起來,就等著顧珠問這個問題,“我是這府上的少爺,從小就住在這裡,長安城沒人不知道我的名號,見了麵也都對爺我畢恭畢敬,明白了?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在公主府對我不敬?小心我告給娘聽,讓她轟你出去,滾出長安,滾回揚州去。”
“哎呦,原來是這府上的公子,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一夜之間名動長安城的顧珠小侯爺嗎?真是失敬失敬。”顧珠微笑。
“你!”私生子生得一雙狐魅眼,薄嘴唇,每一處其實都單看很好,合在一起卻又並不驚豔,尤愛瞪人,眼珠子便有些突出,顯得十分刻薄,“我名寧嘉許,人稱寧公子,怎麼可能是那什麼狗屁顧珠?”
顧珠真是被整笑了:“哦,可這就奇怪了,你又說你是這府裡的少爺,卻又不姓顧,這可就奇怪了。眾所周知,長公主隻嫁給了駙馬,駙馬隻有一個孩子,那便是從出生就被封為侯爺的顧歲錦!”
“……”寧嘉許瞪著一雙眼,麵色早已沒有來時的興致勃勃,看眼前這穿著打扮乃至佩戴的首飾腰佩都比自己要好上千萬倍的漂亮少年,隻有嫉恨與算計,他知道這顧珠不曾知道自己的存在,不然公主也不會讓他們父子搬去偏僻的後院不許隨便走動。
寧嘉許還知道這顧珠從前其實並不受寵,不然長公主怎麼可能從未提過將人帶回來養?若是喜歡,肯定是養在自己身邊的啊。如今不過是仗著駙馬有點兒本事,所以才得已回來,住在公主府,要不是駙馬如今有本事,相比這侯爺的稱謂,早就是他的!
寧嘉許在一個月前還備受公主寵愛,出了門,雖然知道不能隨便說自己是公主的孩子,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人人都稱他一聲‘寧公子’,就連當朝大皇子見了他,都還送過他一個玉佩!
如果沒有這個顧珠,他便是長公主府唯一的孩子。
偏偏這顧珠要來長安……偏偏要來長安……真是、真是自尋死路!
沒能氣到顧珠發瘋前來打自己的寧嘉許試圖繼續激怒顧珠,隻要顧珠敢打他,他就去告給公主聽!公主從前對自己多好啊,肯定會為他作主!
想到這裡,寧嘉許轉動了一下眼珠,將視線落在了身邊的肥馬身上。
這馬雖也是匹毛色極純的好馬,卻鼾聲如雷,瞬間就引起了寧嘉許的注意,他順手拍了拍馬屁股,轉了個話題說:“我不跟你說這些,我是來取我的馬的。”
“這是我的馬。”顧珠皺了皺眉。
寧嘉許卻笑說:“這在公主府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憑什麼說是你的?”
小滿姑娘上前一步,警告寧嘉許:“寧公子莫要再逞口舌之快,還是早日回後院的好。”
寧嘉許冷笑,伸手對著這個不常見的大丫頭就是一巴掌:“你是什麼東西?我娘長公主都從未這樣對我說話過,你這個賤人還敢這樣的眼神看我?!”
小滿‘啊’了一聲,臉偏向一旁,臉上迅速浮出一個巴掌印。
顧珠沒料到這貨居然敢打他的人,他的小滿跟他親姐也差不多了,他連重話都沒有說過一句,這根本不是在打小滿,是在打他!
顧珠小時候覺得有人不要臉,自己不理他就是了,現在不行,他哪怕知道這貨是想要引自己動手,也不得不動,上前就是一腳,狠狠踹在寧嘉許的腹下!
“啊!打人了!快去告訴長公主,我隻是不小心走錯了路,就被這人打了!”寧嘉許沒有還手的餘地,痛得麵目扭曲,還不望倒在地上對自己身邊的小廝吼,“快去!”
顧珠眼看那小廝拔腿就跑,自己這‘無緣無故’打人的名頭算是要被這貨宣揚出去了,那很好,他就打個痛快好了!
顧珠乾脆的多踹了幾腳,踹得原本不想還手想裝柔弱的寧嘉許受不了,忍不住就抓了一把顧珠的腿。
顧珠氣憤之下沒有在意,踢得差不多了,就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便笑著跟小滿說:“小滿姐姐,找人把這些馬都牽去小顧府,我的東西,誰也彆想碰一下。還有,有人要告狀,就讓他告,我顧珠要是怕,名字就倒著寫!”
說完,顧珠頭也不回地出門去,順手前走了韓公子送他的馬,騎在馬背上就對緊追過來的下人說:“彆跟著了,我去散心,晚膳前會回來,不必擔心。”
顧珠這會子不想任何人跟著,雙腿一夾馬肚子,就駕著韓江雪送他的駿馬胡亂尋了個方向跑開。
此時下起了小雨。
長安的雨往日都聲勢很大,一顆顆猶如珍珠落在玉盤上,聲音清脆有力,很少綿密溫柔成這個樣子,輕輕地落在青石板上。
雨一下,長街的行人便少了大半,俱是在樓裡躲雨,要不然便是躲回家去。
不稍片刻,街上擺攤的都撤走,顧珠卻漸漸降低了馬速,緩緩行在長街裡,仰頭看天落雨,冷空氣叫他清醒,也叫他瞳孔緋紅,他卻隻是深深歎了口氣,露出個哄自己的笑,自言自語說著:“他喵的,氣得暖手爐都忘記帶了,好冷啊……”
不遠處剛剛冬獵完畢回來的謝崇風牽著馬,與少年在路口相逢,還沒來得及躲,就看見少年神色委屈,旁人俱是低頭躲雨,隻有顧珠仰頭,是明明不開心,卻又在笑,不知是多喜歡下雨。
謝崇風靜靜與少年擦肩而過,卻在又行了數十步後回頭,沉默良久,低聲對部下道:“找人去給小侯爺送把傘,然後讓前頭回香樓的小二熱情點兒,拉侯爺進去用膳,做一個番茄魚湯。”
部下是謝將軍的親信侍從,還未曾見將軍對任何一個人這樣照顧,好奇之餘,不敢多問,隻說:“那侯爺若是不進去用膳呢?”
謝崇風淡淡笑了笑,篤定道:“他一個小孩子,心好,小二嘴巴放甜點就會去的。”
“哦,還有,問問公主府的探子是不是發生什麼了。”
侍從不解:“這……非緊要時刻,貿然接觸,一不小心這顆棋就廢了……”
“……”謝崇風頓了頓,垂眸,細雨落在他睫毛上,凝而不落,“廢便廢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