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暴露的心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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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大半個月,顧珠都再小顧府裡跟著待今大哥一塊兒抄佛經。

待今大哥自從考試連連失利後,一副皈依佛門了樣子,看淡了生死,就差剃度出家去,顧珠要是不在旁邊時時刻刻的盯著,待今大哥的老婆跟孩子可就遭殃了!

——說到底是有些自私。

不管怎麼頹廢,待今大哥還有妻兒來著,孩子還沒有長大呢,比他小許多,當父親的就想甩開手嗎?

這日顧珠看完顧炙侄兒的信箋,看完送去給瀧大族長看,全家和和平平,一團和氣的時候,柔柔弱弱的三伯伯卻是不知為何來了他這邊的院子,笑著和他說話。

顧珠甚少跟三伯相處,這大半個月下來也不大了解三伯,隻感覺三伯女人緣未免也太好了些,娶的老婆,納的小妾,不說都是富貴人家的姑娘,但當真都有兩把刷子,不是聰慧過人,就是有經商頭腦,府上暗地裡不少鋪子,每年的利潤高達十萬兩雪花銀!

顧珠原本還不曉得,是聽老爹講,才發覺三伯有錢。

“珠珠又陪著待今抄經書啊?”顧三爺顧威海被不知名的小妾攙扶著過來,一臉的腎虛模樣,顧珠瞧著都覺得三伯真是辛苦。

“恩,三伯是來找爹的嗎?爹入宮去了,說是近日各地官員上的折子太多,皇帝舅舅一個人看不過來,要我爹在外麵幫襯著。”

“五弟如今出息了嘛,三伯知道的,隻是今日來可不是找五弟,三伯就是想著手頭剛得了一對叮當鐲,甚是漂亮,聽你爹說你尤為愛玉,這對鐲子便想著送給你,日後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也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不是?”

一麵說話,一麵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錦盒的三伯笑意盈盈,順道還打開來給他瞧:“喏,是不是顏色極好?”

顧珠拿出來看了看,觸手升溫,色澤的確極好,卻總覺得三伯不會無緣無故的送東西,也懶得繞來繞去地猜,便直接說道:“三伯這是有事相求?但說無妨。”

三伯老臉一紅,不,說老臉實在愧對三伯那每日喝下去的燕窩,這臉絕不是老臉,比三四十歲的男子都瞧著俊美幾分的臉是老妖精的臉:“珠珠這話說的……嗐,既然你都開了口,我也就不扭扭捏捏了。”

——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

“是這樣的,剛得了消息,說是皇帝終於決定了今次的河道總督,但卻不是大皇子,而是二皇子。”三伯雙手拘謹的扭在一起,很是羞愧又像是不得不說一樣,“原本這不乾我這三品的翰林什麼事,可生在大興,哪怕是我這樣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也不免為之操心,為百姓操心……”

顧珠餘光看見身邊的待今大哥放下了筆,跟著他一塊兒認真聽三伯說話,欣慰之餘跟三伯說:“三伯是好心,有什麼話直說吧,你我是親人,不必兜兜轉轉。”

“嗐,還是為了大皇子去做那河道總督一事。”三伯苦笑著說,“雖然二皇子也是聰慧過人,但隻要是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二皇子哪裡曉得河道上的事情?他根本管不住的,河道上有那麼多的官員,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光是漕幫那一眾土匪似的龐大幫眾,便不好指揮。”

“首先漕幫幫主早年跟老相爺一脈有些交情,大皇子又是老相爺最看好的東宮之主,現在雖然老相爺沒了,可大皇子若是不能得到那河道總督的位置,漕幫定然也不會配合二皇子去處理河道淤泥,修繕河堤一事。”

“其次老相爺門下有個名叫東方柯的人,很是厲害,雖學業極差,但各類奇淫巧術卻精通得不得了,聽說是發現了一種奇怪的液體,能夠迅速凝固,且堅不可摧,用於緊急修補河堤,那是絕妙的法子!可惜大皇子既然去不了,那麼這法子也就絕不可能公之於眾。”

“所以我想……珠珠,你跟大皇子那邊的伴讀韓公子有些交情,不如去問問,能不能讓二皇子把那位東方柯給帶上,這是為天下百姓辦事,不是什麼壞事啊,這樣耽誤過來耽誤過去,怕是汛期一道,不止朝廷要損失幾百兩銀子,光是流離失所的百姓便也不知多少。”

說道動情處,顧珠看見柔柔弱弱的三伯竟是動了胎氣似的一邊抹著眼淚兒,一邊上不來氣。

他還沒說些什麼,三伯身邊的小娘便有些責怪他的意思,心疼地給三伯擦汗,並幽怨地撇了他一眼,勸道:“小侯爺快先答應你三伯吧,他身子不好,最近又憂心忡忡,你先答應他,小娘就在這裡給您跪下了。”

顧珠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就見小娘給自己跪下,三伯往後一仰,昏了過去,弱得一匹,真是不知道怎麼活到現在的,還娶這麼多老婆。

“我知道了,小娘你先送三伯回去休息,讓大夫過來看看,還有,三伯一向這樣嗎?”小侯爺顧珠忍不住問,“若一遇上什麼事情就這樣激動到暈倒,以後還是少讓三伯知道了,能多活幾年……”

說罷,顧珠見三伯被一群下人還有小娘送回去,才繼續跟著待今大哥一塊兒寫字。

他有心靜下來繼續寫,身邊的待今大哥卻是用一張胡子拉碴地臉看著他,良久,聲音低低地道:“珠弟弟,您答應三伯要去找韓公子,怎麼不去?”

顧珠手中的毛筆在寫下一個字的最後一筆後,放回到筆架上,一麵欣賞自己如今工整的字體,一麵撩了撩眼皮,說:“不著急,韓大哥今天也不放假呢,好像是要下午才能回去,下午點兒我會約他見麵。”

“此事重大,不得有半點兒馬虎啊……”

“我知道。”

“……珠珠你知道就好,就好……”

說完,待今大哥便搖頭晃腦的繼續抄寫佛經,顧珠卻聽著待今大哥那一聲聲‘你知道就好’沉默許久。

他是知道待今大哥的,心比天高,然而時運不濟,一腔才華最後都施展不出來,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原本帶待今大哥來長安是想著讓待今大哥尋找彆的寄托,結果待今大哥還是關在房間裡抄寫佛經,這跟在揚州完全沒有區彆嘛!

可惜他是勸不動的,隻聽著待今大哥那聲音裡濃鬱到快要滴出血的惆悵與鬱鬱不得誌,感覺待今大哥……實在可憐。

……

午後,顧珠應約出門,出門前跟忙得飛起的爹爹打了個招呼,老爹親自給他整理了一下頭上的玉冠,又捏了捏他的臉,才放他出門,但依舊有郭管事跟隨。

約會地點在常去的西山圍獵的山頂上。

先是乘坐馬車過去,而後換自己的小馬,顧珠不樂意跟韓大哥約會的時候有旁人在,所以特地命令郭管事不許悄悄跟著,自個兒跨馬上去,腰杆兒挺得筆直,朝開了許多桃花的山坡上去。

他跟韓大哥是在途中碰見。韓江雪當時牽著馬,一襲白衣,走在花間,忽地仰頭,便折下一株桃枝,顧珠在後頭看見,隻覺好看極了,這幾日因為對方忙碌而被冷落的小脾氣也瞬間丟開腦後,夾馬便跑去韓江雪身邊,搶了人家的桃枝,大笑:“你追得過我,我再還你!”

韓江雪滿目皆是少年單純的笑臉,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猶如墮入深海裡看見的會發光的奇怪生物,驚喜充滿胸腔,當即便也騎馬上去,陪著少年玩耍,不多時乾脆單手抓著少年的肩膀,一把將人拽到了自己的前頭坐著。

顧珠被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要摔跤,沒想到韓大哥手勁兒極大,一落到人家懷裡,他便調皮不起來,隻垂眸盯著自己手裡的桃花枝看,還回頭去給韓大哥插在耳邊誇道:“好看。”

韓江雪滿懷的香風,不敢摟太緊,怕唐突,卻又不敢摟太鬆,不然人摔下去怎麼辦?

如此煎熬著,韓江雪心裡便想不去大皇子與朝堂上那些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隻想起一句話來,說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從前韓江雪聽這種話,毫無感觸,聽說揚州的小侯爺便是這樣被駙馬寵溺,更是隻曉得皺眉,暗想那小侯爺怕是廢了。

結果現下他深有感觸,便輕笑起來。

“你笑什麼?有那麼高興嗎?”漂亮的顧珠側頭回去。

韓江雪一本正經的解釋:“想起一些事情,發現有時候人之所以對旁人有偏見,是因為不了解,沒有身在其位。”

小侯爺皺了皺眉:“你跟我在一起還想這麼深奧的東西做什麼?”

韓公子連忙搖了搖頭,求饒道:“是因你而起,有感而發的。我現下不想了。”

“切……”顧珠把玩著韓公子的手指頭,悠悠道,“原本這世上便沒有感同身受的,哪怕是身在其位可不可能感同身受,畢竟這個世界可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

“恩,珠珠說的很對。”

“我說什麼都對?”顧珠後背靠在韓江雪的懷裡,對跟親近之人的親昵接觸很自然。

韓江雪比他的珠珠大上幾歲,無時無刻不總讓著幾分:“恩,你說什麼都對。”

“那你願意答應我一件事嗎?”

韓江雪停頓了一瞬:“這要看是何事。”

“自然是好事。”顧珠看出韓大哥的停頓,知道韓江雪是個頗一板一眼的家夥,便也不奢求什麼無底線的寵愛,這種小孩子才想要獲地的東西,他很清楚但凡是個正常人都給不起,無底線的溺愛是隻屬於父母的,當然,不配做父母的人也例外,“是為國為民的好事。”

“說來聽聽。”

“咳咳,反正就是,我聽說河道總督的位置讓二表哥去了?”

“正是。”

“可二表哥對這方麵一竅不通,你也說過的,二表哥是因為跟大表哥有私仇,才會這樣跟大表哥爭搶這個位置,可實際上二表哥即便過去了,也無從下手,下麵的人聽不聽他的話這都是其次,主要問題是他根本沒有人可用,除非大表哥願意把手底下的東方柯借給他。”顧珠覺得自己在講道理,韓大哥又是個極其喜歡講道理的人,應該能夠理解支持。

誰知道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韓大哥整個人瞬間肅穆起來,渾身都像是凝出一股堅硬的殼來,語氣雖然還是很溫柔,卻絕不容反駁:“這是二皇子來找你想要從你這裡得到的承諾嗎?二皇子原來也會這樣迂回地請人幫忙了……看來是知道他根本拿不下這樣大一件功勞。”

顧珠聽罷,皺眉道:“不是二表哥找我來當說客的,是我自己想來。”

“不,一定是二皇子想了辦法讓你主動前來,不然珠珠你從未參與過這些事情,為什麼今日突然跟我說這個?還讓我幫忙?”韓江雪異常理智,跟他的珠珠說,“珠珠,你不要摻和這件事,如今時局很不明朗,即便我願意開口去給二皇子求情,可老相爺家現在一手遮天的謝祖崢願不願意,這還另說。”

顧珠頓了頓,沒有開口問為什麼。

韓江雪卻是好像看得出珠珠的疑惑,解釋道:“最近大皇子跟謝家的關係也有些不好,完全不像老相爺在的時候那樣好獲得各種人脈與錢財了。東方柯這個人雖然還在大皇子手裡,但說到底,還是謝家的門客,那東方柯隻聽謝家的人的話,我即便開口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顧珠聽了一堆,半晌,語氣淡淡地總結道:“說到底,就是不樂意借,怕人借出去後功勞都被二表哥拿走,就是這個意思對嗎?”

韓江雪聽出顧珠的不悅,無奈道:“很複雜,不單單是這樣。”

“那韓大哥你覺得現在該怎麼辦呢?二表哥馬上就要出任了,卻一定一事無成的回來,他有無功勞,被不被皇帝喜愛,這都是小事,可那河道今年一定會出問題,一定有人被淹死,莊稼被衝毀,該怎麼辦呢?”顧珠理解韓江雪,卻不滿意。

“那就得二皇子自食其果,皇帝會大怒。”

“我說的是百姓該怎麼辦,不是二表哥的後果會是什麼。”顧珠發現自己好像跟韓大哥在這件事上不在一個頻道。

韓江雪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腦袋,委婉地說:“該如何便如何,除非陛下改變主意,讓大皇子親去,不然哪怕是派謝祖崢前去,那河堤都不一定能修好。”大皇子等待登上東宮之位多年,如何能忍受旁人捷足先登?!

這潑天的功勞就是大皇子殿下在皇帝麵前最重要的敲門石,如何能不慎重?

更何況既然謝家如今跟大皇子關係不穩定,借著這個機會乾脆除掉二皇子在皇帝心中上位的可能,豈不是一勞永逸?

韓江雪近日來與大皇子還有另一位伴讀商討的結果便是這個,顧珠問他‘那百姓該如何’?韓江雪隻能沉默,最後說出一句他知道恐怕沒辦法讓珠珠讚同的話:“有時候大局為重,是逼不得已。”

“這不是逼不得已,是為了一己私利!”顧珠氣地說出這句話後便直接跳下馬,回到自己的馬上,掉轉馬頭離開。

韓江雪沒有追他,但顧珠才不在乎,他滿心都是這件讓人頭疼的事情,非要弄個明明白白不可!

他直接進宮想要見皇帝舅舅,問問能不能乾脆把河道總督的位置給大表哥,他才不是幫大表哥,隻是既然大表哥能夠做到讓河堤牢不可摧,那就應該讓大表哥上!

誰知道皇帝舅舅還在病中,是完全見不了他的,隻有如今常駐在宮中的公主娘見了他一麵。

結果是他雖然跟公主娘說了這件事,那位東方柯的重要性,公主娘卻是完全不信,說:“你二表哥也是堂堂皇子,怎麼可能像你說的那樣無能?且放寬心,既然你二表哥接了這個活,倘若做不好,自有懲罰,你何必擔心這些呢?”

想要換人的事情幾句話就被推了回來,顧珠甚至還覺得公主娘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說到底他總是聽彆人說幾句話就相信了,跑來跑去,未必二表哥當真就是個糊塗蛋,會拿整個城池的百姓家業開玩笑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說法,顧珠什麼都沒辦成,什麼都好像也不需要他操心,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混了一下午,最後隔天聽見二表哥已經出發去青州治水,才悵然若失地感覺出幾分挫敗。

他想自己或許應該當麵問問二表哥有沒有把握做好,可二表哥大概會怕他是大表哥派去的奸細,所以不會跟他說實話。

他或許應該問問老爹對此事有什麼看法,但顧珠也隱約察覺到老爹最近有很多動作,跟謝家走得很近,怕是為了不讓他擔心,也不會跟他說實話。

他問誰,得到的都有可能不是實話,這隻說明一點:他在長安可信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居然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這真是有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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