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說了很多遍,他以後是攝政王,說不定還要管著謝崇風了,他爹也隻是擔心,順帶著跟他鬨脾氣。
“要是五爺準備打公子了,那是好事。”郭管事聲音依舊很淡,喜怒都不曾爬上表麵,“是三爺的夫人來了,暈在大門口,下人通知了五爺,現下五爺叫了草堂的大夫來給三夫人看病。”
顧珠一聽這話,瞬間就想起自家老爹跟三伯老婆的狗血往事。
當年老爹好像跟三夫人是兩情相悅,差點兒就要成婚了,這位三夫人興許至今都是他爹的白月光,這會子白月光跑來他們這臨時的小家來乾什麼?為三伯求情?苦肉計外加美人計?
顧珠纖長的睫毛垂下去,半晌,沉沉地抬了一下,表情輕鬆道:“那我就悄悄去聽聽他們有沒有說我壞話,郭叔叔你彆跟著。”
話音落下,顧珠身後寸步不離的四名護衛立即留下了一位看著郭管事,其餘跟著顧珠入了院子深處。
顧珠從前身邊的護衛就是郭叔叔,現在換成了鐵柱給他的人。
顧珠信任鐵柱,這種信任沒由來地多且高,所以從不懷疑這些身手非凡的侍衛跟著他是變相的監視他。
一路從前院到中庭,顧珠看見宅子裡的打掃下人們都退下了,唯獨東廂那邊的燭光早早點亮,在昏黃的冬日傍晚顯得格外溫馨。
顧珠記得那位三嬸對三伯感情很深,所以才會第一時間猜想是來求情的。
但看見那一團橘色的燭光透過窗戶散過來時,顧珠又頓了頓腳步,希望著三嬸來找自家帥餅爹是來破鏡重圓的。
畢竟三伯馬上就要砍頭,這大興風氣又比較開放,讓三嬸再嫁給老爹,也是挺不錯的選擇。他希望老爹快樂,不要為了他委屈一輩子。
顧珠對身後跟著的幾個侍衛擺了擺手,侍衛們會意停在中庭回廊的邊緣,不再跟著前去,隻留顧珠一個人悄悄跟做賊似的,彎腰溜到東廂的窗下,蹲著偷聽裡麵的動靜。
東廂房裡原本是他的臥室,但最近不是跟老爹鬨脾氣嘛,他晚上便老跑去跟帥餅爹湊活著睡覺,東廂房他一次都沒有住過,再加上其他客房沒有收拾,似乎就便宜了三嬸。
房內暫時沒有動靜,隻聽見哭聲,顧珠心情立即沉了沉,耳朵貼在窗戶上,生怕漏掉了什麼信息。
屋內,顧勁臣很克製地拍了拍虛弱的三嫂的肩膀,聲音很低,說道:“三嫂,你說的請求,恐怕勁臣無能為力。”
“為什麼?!”榻上激動的張氏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整個人幾乎都要撲到顧勁臣的懷裡去,虛弱地分外我見猶憐,“他是你三哥,他就算是有千般萬般的不對,也不應該死。”
“你是他五弟,未來,你的孩子還是尊貴的攝政王,隻是一句話的事情,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這麼艱難,開不了口?不要跟我說你不願損壞名聲,名聲算個什麼?那能有命重要嗎?當年我聽說你為了珠珠,也是大逆不道過的,同樣都是血親,為了你三哥,怎麼就不能求求珠珠了?”
“更何況他是你的孩子,你說話,他焉能不聽?”張氏說得頭頭是道。
顧珠在外麵也聽明白了:果然是美人計外加苦肉計。
這計他熟悉,他在謝崇風身上剛用完,效果斐然。
隻是他是無意識的,三嬸是不是無意的,他不知道。
再來三伯那件事……顧珠是真不願意開特例,他剛剛走馬上任,然後就徇私放了自己的三伯,這算什麼?
這不可以,死罪就是死罪,如何能逃?
三伯犯的是賣國罪,消息賣給外頭,不曉得無形中害死了多少人,說不定鐵柱在外頭打仗死的人都是三伯那邊告密造成的,他就算能夠赦免三伯,心裡也不願,這世上已經有太多黑白顛倒的事情了,他討厭黑白顛倒,他要黑白分明,要好人永遠有好報,惡人絕不能善終。
顧珠抿著唇,心中的理念無比堅定,卻不知道屋裡的爹能不能堅持。
少年心裡忐忑,幻想了一下他帥餅爹前來替三伯求情的場麵,立時渾身都不舒服,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那時候該怎麼做,他永遠不會拒絕老爹,可那會違背他的初心,他討厭那樣。
顧珠正提前痛苦糾結,誰知道屋內那熟悉的聲音卻回以三嬸冰冷的嗬斥:“三嫂,不要再說了,不管你如何求我,我都不會答應,更不會讓你見珠珠,不要再想了,我現在就派人送你回去,日後,你恨我也好,罵我不顧親情也罷,都好,我不在乎這個。”
“三哥做錯了事,刑律如何處置他,那就是如何處置。”
顧珠聽見凳子因為坐著的人猛地站起來,而挪動的聲音。
“珠珠他從小善良,但絕不願意做壞事,你逼他就是讓他痛苦,讓他痛苦的事情,我顧勁臣一輩子都不會做,所以三嫂,看在當年的情分上,我隻給你一個忠告:早早為三哥準備棺材,晚了的話,可就沒有好木頭了,過不了多久大理寺裡的人都會砍頭,總共三十六人,一個都不會少!”
“顧勁臣!你好狠的心!”
“來人,送客。”
說罷,裡麵的人轉身便走出來,餘光輕輕往旁邊掃過,就看見蹲在窗邊兒的顧珠。
顧勁臣腳步一頓,走過去,跟著蹲下來,依舊不給他的寶貝珠珠好臉色,揉顧珠頭頂的手卻溫柔至極:“調皮,偷聽大人講話要打手心才行。”
顧珠眼眶濕噠噠地對老爹笑了一下:“你打唄。”他什麼都聽見了,老爹跟謝崇風完全不一樣,是個經得住美人計跟苦肉計的男人!
“傻瓜,彆在這裡蹲著,回屋去,這裡冷。”
顧珠曉得,爹是不願意他跟三嫂碰麵,怕他心軟。可笑,他心軟也是看人的好不好!
“來人,送三嬸回小顧府,以後這裡不許小顧府的任何人靠近。”顧珠回頭,對著站在廊下的三個侍衛說話。
不必他重複或者強調,立即有侍衛前去準備馬車,有侍衛調動宅子裡的粗使婆子將廂房裡還在裝柔弱的三夫人扛出來,塞上馬車,頃刻送走。
顧勁臣眸色微微一動,黑色的瞳孔裡似乎能夠看見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顧珠,那是無人能夠欺負,沒有任何人膽敢冒犯的顧珠。
他這輩子隻有顧珠這樣一個孩子,他怕的東西很多,尤其怕自己死後,他的珠珠沒有人護著,所以他拚命想要給顧珠一份權勢傍身。
如今他的寶貝似乎是不需要他為他籌謀什麼。
但美中不足的是人心易變,十二年後,當上皇帝的十二皇子對權勢滔天的顧珠會是感激還是抗拒,這都不好說。
十二年後,權傾朝野的謝將軍究竟是依舊愛顧珠到願意將江山奉上,還是變心送給彆人,這也不好說。
有得有失。
顧勁臣歎了口氣,還能怎麼著?他隻能想方設法多活十幾年,活過他的珠珠,好一輩子看著他。
顧珠聽見老爹歎了口氣,眨了眨眼睛:“怎麼了?”難道是他的手下對三嫂太粗魯了,所以老爹心疼了?
隻是一眼就看穿自家小孩在想什麼的顧勁臣嘴角抽了抽,正色說:“在想你三伯怕是還沒等到砍頭,就要自己掐死自己。”
“此話怎講?”
顧氏父子兩個一邊往溫暖的堂屋裡去,一邊說話。
顧勁臣顰眉:“不清楚,你三嬸說你三伯必須要抽一種煙才活得下去,但是賣煙的天竺國紅姑跑了,大概是因為長安有戰事,怕波及自己,所以離開了,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煙。”
顧珠卻渾身一震,古怪地道:“不會是鴉那啥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