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瑾瑜翻開奏折,瞧見密密麻麻的繁體字,果斷合上。
明日卯時就要啟程前往餘杭,今晚仍舊有一摞的奏折等他批。這是何等的人間慘劇?
郝瑾瑜手扶額,青絲從肩後滑落,遮住半張白玉臉,身影顯得單薄纖弱。
“皇後與三皇子聯係了?”他問道。
“是。”
慶霧眼神瞥向桌角的大氅,猶豫半響,鬥膽拿起大氅,披在郝瑾瑜的身上。
郝瑾瑜察覺溫暖,略一抬頭,下意識地道了聲:“謝謝。”
慶霧瞳孔震顫,大人何時如此溫柔過。
他雙拳緊握,連忙低頭退了回來。
“大人此行危險,屬下願隨大人一同前往。”
“你為暗衛首領,需要時刻保護皇帝的安全,隨我出京算怎麼回事?有慶雲在,我的安全無虞。”郝瑾瑜回道。
慶霧眸色一暗,緩聲應是。
“浮沉道人為皇帝煉製的仙丹,你盯著點,減少用量。”
原身心狠得緊,在皇帝服用的丹藥裡摻雜成癮的藥物,長期服用,慢性中毒而死,太醫看不出任何的蹊蹺。
最慢一年,老皇帝便會暴斃身亡,好扶太子上位。
如今太子對他七分虛情三分假意,最起碼要等他消除太子的戒心,可以全身而退,老皇帝再死不遲。
吩咐完慶霧,郝瑾瑜叫來慶雲,把奏折往外一推。
“奏折送去東宮,請太子批閱,好學習處理朝政。”
本就是太子的責任,他才不要再當冤大頭嘞。
沒有奏折一身輕鬆,郝瑾瑜扛著鐵鏟走到後院,繼續吭哧吭哧掘坑。
睡前運動一下,睡得更香。
東宮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賑災的銀錢數量巨大,糧食采購的時間也很緊張,一切賑災事宜由劉子駿安排調度。六部主要官員悉數聚集在東宮,討論任務的分配。
劉子駿身為賑災欽差,會帶第一批援助前往餘杭,由軍隊護送,以防流民搶糧。後續的一批由趙鐸仁籌措齊全後前往。
午夜將至,官員得任務離開,劉子駿獨自察看路線地圖,準備一會兒睡覺。
侍從來報,慶雲一個時辰把奏折送到東宮書房,請太子批閱。
劉子駿不得不趕往書房,把奏折飛速瀏覽一遍,撿著最緊要的事批紅。至於什麼官員調任、節禮儀式等不緊急的,暫時擱置。
即便如此,處理結束時,天過卯時三刻,太監束才前來叩門,大隊伍已列陣等待許久。
束才道:“殿下先喝碗熱湯,驅驅寒氣。”
劉子駿這才察覺自己披著單薄的外衣坐了一宿,凍得發僵。
他喝過熱湯,身體稍覺暖和,匆忙穿好太子服,趕往宣德門,遇上同樣出發的郝瑾瑜。
狗閹賊手揣著雕花精致的暖爐,身披狐狸裘,素淨的小臉藏在雪白的狐毛後,麵色紅潤地打著哈欠。
“喲~殿下醒啦。”郝瑾瑜笑臉道。
一波三折的語氣十分欠打,顯然料定他一夜未眠。
劉子駿氣笑了。
狗閹賊說撂權就撂權,賑災事宜一點也不過問,連帶批折子都緊塞過來,是吃準他初涉政事會焦頭爛額,巴巴找他求助……
可惜,他不是養廢了的原身,注定要他失望。
他快走兩步,從執燈太監手裡提過紅色宮燈,親自為郝瑾瑜掌燈。
“先生要隨孤出行,這一趟辛苦先生了。”
郝瑾瑜挑了挑眉。太子之前對他恭敬畏懼,眼神總怯生生的,懦弱又膽小。
這些時日如潛龍入海,顯出幾分君主的駭人氣勢。對他,也比以往更加親昵。喂食、喂藥,如今又自降身份,親自掌燈……有幾分捧殺的意味。
等最後清算時,這都是他忤逆的名目啊。
“不辛苦,不辛苦。”郝瑾瑜手握著小暖爐,笑容滿麵地接受太子的掌燈侍奉,把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的權臣形象表現得十分生動。
太子暗咬後牙槽,這狗閹賊竟敢坦然受了。
微光浮浮,日出東方。兩人並肩而行,好似一雙天造地設的璧人。
不遠處便是集結的軍隊。
兩人漸漸走近,劉子駿憋了一股子怒氣,把宮燈遞給慶雲。
抬眼撞進帶著明亮笑意的黑瞳,郝瑾瑜促狹地看著他,仿佛看透了他的小把戲。
那雙眸子太過澄澈,亮得倒映出他的臉龐。劉子駿心緒微動,又惱又羞的感覺自心底而生,向上蔓延,直染紅了耳尖。
堂堂太子自不能在眾人麵前為個閹人掌燈,郝瑾瑜分明故意在等,等他先放棄!
實在……惡劣!劉子駿氣惱地想。
嗯……戲弄太子,惹得對方麵紅耳赤,意外有趣。
“天氣寒涼,殿下凍得身子都發抖呢……”郝瑾瑜卸下身披的狐裘,踮起腳尖,替劉子駿披上。
兩人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劉子駿微微斂眸,便能看清郝瑾瑜卷長的睫毛輕輕忽閃,霞光穿過,灑下細碎的光點,好似流螢起舞。嫵媚的丹鳳眼專注內斂,蔥白手指捋平被風吹亂的絨毛,在為他認真地整衣。
狐裘殘留著郝瑾瑜的體溫,包裹住冰涼的身軀。劉子駿宛若置身溫泉,溫暖在心間流淌,燙得心頭發緊。
郝瑾瑜後撤兩步,嘴角笑意若有似無,屈膝跪地。
“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1。殿下此行必得上天護佑,解民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