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監牢夜沸,慘絕人寰(1 / 2)

以徐行的拳術修為,想要瞞過守軍潛入杭州城裡,自然是輕而易舉。

可在臬司衙門的大牢前,哪怕拳術高深如他,也不能不被人發覺。

這大牢建在城西,牢前是一塊寬闊無邊的曠地。

方圓數十丈,上下左右、東西南北,皆是青石板地,沒有一絲遮蔽,為高聳獄牆所罩。

連清朗月色,亦被陰沉牆影遮斷,照不到此地。

發現徐行的,是獄牆上的士卒。

負責把守此地的士卒,也是身經百戰、千裡挑一的好手,且反應快絕、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否則也不能被遣來,把守這關押著無數重犯、凶犯的監牢。

可哪怕是他們,也無法從如此迅疾的一閃中,判斷出來者究竟是什麼東西。

當守兵定睛望去,黑影已消失在深沉牆影中。

如此快的速度,絕對不可能是人,所以眾人小聲議論起來:

有一人奇道:

“奇怪,我剛才好像看見個人影?”

一人接口道:

“哪兒有什麼人影,月影罷了,這些天劫牢的人不少,咱們不免疑心生暗鬼。”

又有人不屑嗤笑道:

“人哪兒有那麼快的身法?來劫獄的那群江湖武人,哪個不是自詡高手,還不是一一死在我們的陷阱、弓箭下。

昨夜來的那幾個,都給噗嗤噗嗤射出了十七八個透明窟窿,一身是血……前天那夥人,渾身淋滿沸油,給火燒死了,屍體都焦爛不堪。

哈哈哈,他們還敢來?!”

另一人納悶地自語道:

“這些人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天天來劫牢,還真就不怕死?”

“還不是為了救那些帶頭作亂的反民頭子?

我就納悶了,改稻為桑這麼利國利民的好事,他們偏偏不乾,就要跟朝廷作對。要我說,都是倭寇細作在裡麵煽動鬨事!”

能夠負責把守臬司監牢的士卒,都是衙門裡的高手,家產頗豐,田地眾多,又不以種地為生,看問題與尋常農戶自然不同。

對他們來說,“改稻為桑”是天大的好事,以這些人家裡的田地數量,一旦改種桑苗,收成好的話,不知道要比以往多賺多少。

奈何總有些鼠目寸光的刁民要跳出來和朝廷作對,害得這利國利民之事始終推行不下去!

不種稻苗就要餓死人?

不知道拿錢去買糧?

這些戍卒們實在是搞不懂。

眾人忍不住小聲低笑起來,隻把這話當笑料聽。

通宵把守監牢,畢竟不是件容易差事,故而他們也時常需要找些樂子,讓自己的精神振奮起來。

低笑聲中,卻見一人屈膝振臂,如一頭隱匿暗處的獵豹,驟然殺出,哢嚓聲接連響起。

瞬息間,四名戍卒便被抓裂了喉嚨,徐行手臂一抖,振出一股彈抖勁,將這些人的身子穩住,緩緩放平。

他本已翻過了獄牆,隻是聽見這四人的交談聲,怒意上湧,心頭像是有把火在燃燒,才轉身回來,先將這群畜生了賬。

也正是從這些士卒的口中,徐行才了解到,整個杭州境內,如齊大柱這般,反抗改稻為桑的拳師,還不在少數。

為了救這些身陷牢獄之人,也有不少人命喪此處。

瞧著那片空曠平地,徐行仿佛能看到曾經潑灑於此的熱血,對製定這所謂國策的狗官們,恨意更是高漲。

殺了這四人後,徐行餘怒未消,挾著一股沛然殺氣,翻身躍下獄牆。

此處把守森嚴,四麵八方都有援兵,要想救人,就得更快、更果斷!

監牢深處,有座幽暗囚室,兩盞昏黃燭火靜謐燃燒,李定遠躺在陰濕木板上,聽著鐵柵外麵,獄卒折磨囚犯的聲音。

一間牢房裡,一個囚犯的十指都被斬去,血流得滿地都是,他極饑渴,竟是俯下身子,用舌頭來舔舐斷指中流出的血,發出“滋滋”的吮吸聲。

另一處牢房,一人被拷在刑具上,行刑者正將他的腳指甲,一片片地拔出來,犯人知道哀叫是無用的,換著一種放棄垂死掙紮的呻吟。

每聽一聲,李定遠就顫一下,他聽著聽著,便不敢再聽下去,捂住耳朵,把頭塞進牆角下,恨不得鑽進地裡去。

在李定遠對麵,端坐著一名雄壯大漢,這漢子雄軀凜凜,虯發亂散,猿臂蜂腰,好似一尊鐵塔成精。

他雖身披沉重枷鎖,仍是將脊背挺得筆直,昂首望向柵欄外,直視那一幕幕慘無人道的景象。

其人非但沒有絲毫畏縮,眸中還滿是如火怒意。

李定遠蹲了一會兒,抬起頭,仰望那大漢的背影。

卻見他仍是坐得那樣正、背仍是挺得那樣直,仿佛硬氣得要用脊梁撐起天地。

李定遠忍不住出言問道:

“齊兄,你不怕嗎?”

齊大柱沒有回頭,隻是沉聲道:

“怕有什麼用?”

他猛地捏緊雙拳,一字一句地道:

“我隻後悔,沒有真刀真槍地跟他們乾上一場!”

齊大柱的言語中滿是懊悔,在戚將軍到來後,他本以為事情有轉圜之機,又不願牽連自家師門,便任由衙役將自己押往大牢。

可他進來不過一日,就已目睹、耳聞了眾多慘絕人寰的呻吟、令人發指的酷刑、令人齒冷的場麵。

齊大柱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妥協與退讓,是何等可笑——隻怕現在,他們已經去鎖拿館主了吧!

李定遠充滿敬畏地看了眼齊大柱,由衷道:

“齊兄,好氣魄。”

齊大柱隻是搖頭,歎了一聲:

“我家館主時常教導我,練拳的人,以天地為道場,當眼不見名位財帛之誘,耳不聞威權情麵相逼,自求道於天地間。

我卻被這些狗東西身上官皮嚇住了,當真慚愧。

我不怕死,隻怕到了九泉之下,無顏麵對我掀潮館曆代祖師!”

李定遠沒想到,齊大柱這連死都不怕的硬漢子,竟然會因給武館丟臉而悔恨。

見他這般作態,就連李定遠也忍不住好奇起來。

如此人物,到底是怎樣調教出來?

這掀潮館,又是什麼地方了,為何我從未聽聞過?

他想到這裡時,就聽見一連串鐵鏈聲從監牢深處傳來,慢慢逼近,李定遠麵色驟然發白,渾身都顫抖起來。

這聲音出現,通常隻有兩種情形,一是有鐵鏈重鎖壓著的要犯,在牢廊裡走動,另一種是牢役要拿鐵鏈鎖人出來。

而被這樣鎖出去的犯人,多半從此不再見麵,一去不複返了。

鐵鏈聲又響起,沉重地拖曳在地上,宛如一條鋼鐵大蛇,匍匐於地麵,幾欲擇人而噬。

腳步聲在自己牢房近處驟然止步。

李定遠甚至可以想象到,飛揚跋扈的牢頭後麵,跟著兩三名趾高氣揚的獄卒,活像判官帶著牛頭馬麵,出現在自己麵前。

——難道,這麼快就輪到自己……?

想到這裡,李定遠甚至連顫抖的力氣都已失去,整個人癱軟在陰濕木板上,萬念俱灰。

“淳安齊大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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