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十四首平均律裡的降E大調第7號前奏曲……好厲害！”旁邊鈴木香馬上認出了曲子，興奮地感歎。
“平均律……什麼？”夏目楓隻聽懂最後一聲“好厲害”。
“bwv876，巴赫的平均律歌曲集中，風格最特彆的一首，阿楓有沒有聽著像搖滾樂？”
搖滾樂又是怎麼判定的？
“有些。”音樂會有足足六小時，夏目楓開始考慮花一千點數換取關於平均律的知識。
“總之，是超級難的一首前奏曲……第一首就選這麼難的曲子，第二首要怎麼辦啊？”
台上女生的雙手在鋼琴上飛舞。
夏目楓試著按照印象，將女生的發揮和在學校裡聽到花見月的練習曲放在一起對比，除了演奏風格，完全感受不到水平上的差距。
“嗚啊——這裡好像彈錯了。”鈴木香突然可惜地歎氣。
看來這位也是天才。
夏目楓注意著周圍，十多名聽眾都沒有聽出異常，隻有鈴木香在惋惜。
演奏很短，一分半鐘便落下最後一個音符。
女生鬆開琴鍵，單手高舉，抬頭看向評委。
響起一陣掌聲。
待聽眾安靜下來，女生深呼吸，調整好狀態，彈響了第二首選曲。
“bwv878……又是一首超高難度的曲子，但高難的曲子彈不好也是要減分的哇！”
夏目楓放下已經點在‘商品’中【音樂】上的手。
隻聽鈴木香的講解，大概也足夠了。
正如鈴木香預料的那樣，女生第二首曲子同樣也彈錯了兩個旋律，還對其中一段音階做了簡化。
女生從凳子上站起身，對獻出掌聲的聽眾鞠躬，離開舞台。
嗒嗒的步調，和上台時對比，聽起來格外淩亂。
“嘛，第一個登場，這樣的發揮已經很不錯了……”小鈴木香自言自語，感同深受。
“算上簡化，四個失誤，很嚴重？”
“咱能夠聽出來的錯音，都算是事故級彆的大失誤了。”小鈴木香解釋，“隻有一處的話，另一首歌如果表現完美，還有進入複賽的希望……但”
鈴木香沒有接著往下說。
夏目楓看到第二名男生入場，輕聲感歎，“競賽會還真是殘酷。”
“嗯……”鈴木香拍拍臉蛋，“好緊張啊……不行！咱要相信明日老師！”
寬闊的音樂廳，由照在舞台上明亮的燈光，分成了兩個世界。
台上的人拚儘全力去演奏自己準備了數月的鋼琴曲，容不得一點失誤，哪怕不是錯音，節奏、旋律、按下琴鍵的力氣……哪怕是呼吸和心跳，隻要是關於舞台上的一切，都如履薄冰。
台下的聽眾為每一場演奏鼓掌，和同伴感歎台上的彈奏者年輕有為，羨慕著他們所擁有的舞台，羨慕著遠離普通人、高空雲層之上的人生。
他看得清楚，每一位演奏者完成演奏之後，所看向的方向，都是評委席。
掌聲和歡呼不屬於他們，喜悅與鮮花不屬於他們。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場稱得上戰爭的殘酷比賽。
失誤就要退場，強者才能繼續站在舞台之上。
三名選手過後，夏目楓主動換下關於鋼琴曲的音樂知識。
十二平均律、五度相生律、純律；巴赫、肖邦、貝多芬……不僅有他預想中的樂理，還有數不清數量的相關樂譜。
像過往記憶一般流淌進他的腦海，沒有引發任何不適。
“要到明日老師了！”
夏目楓消化著腦海中接收到的大量信息，聽見旁邊小鈴木香激動的小聲喊道。
“嗯。”
“希望明日老師能發揮好！”小鈴木香雙手合十，閉眼祈禱。
台上第四名選手完成了演奏，鞠躬退場。
夏目楓看向舞台入口。
嗒~嗒~嗒……
踏著輕巧的步調，穿著白色禮裙的長發少女，走上了舞台。
“呐呐！那就是明日老師！是不是很漂亮！”小鈴木香語氣激動，用力拽著他的衣袖。
高空雲層之上的天上人，帶著自信溫和的微笑，一邊環顧聽眾，一邊走到了舞台中央。
“漂亮。”站在地上的夏目楓遠遠看著，能看到天上少女的長相。
站在舞台上，充滿自信與從容的那名女生，是明日涼，是每天晚上去便利店買廉價便當的紙箱少女……
“鈴木……桑，明日老師的名字，真的是‘涼’？”明明知道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同名同姓，長相也完全一致的巧合，他還是開口問了。
“當然是啊，咱怎麼可能記錯！”
台上，明日涼向聽眾鞠躬，在鋼琴前坐下，以完全不同於前四位演奏者的風格，動作格外輕柔地撫摸琴鍵，奏響了琴曲。
平均律歌曲集的第一首，c大調第1號前奏曲，bwv846。
如果按照音樂界的評價，將《平均律歌曲集》稱作音樂界的舊約聖經。
那麼這一首旋律舒緩溫柔的前奏曲，便是舊約律法書裡的創世記。
如新生嬰兒躺在母親的懷裡，安穩睡去，擁抱新生。
舞台上身穿白色禮服的明日涼，輕閉著眼，不看琴鍵，不看聽眾，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將自己對這首前奏曲的理解，通過琴聲告訴評委，告訴聽眾，傳達給這個世界。
紙箱少女成為了整個音樂廳的中心，在舞台上閃耀著。
準確流暢的旋律，近乎完美的演奏。
一曲末了，近乎半數聽眾都站起了身。
掌聲雷動。
夏目楓視線被遮擋，同樣起身，看著舞台上完全顛覆了過往印象的少女。
明日涼慢慢吐出一口氣，放下雙手，看向了聽眾席。
臉上露出溫和滿足的笑容。
高空雲層的天上人，聽到了地上聽眾的歡呼和掌聲，和他們一同享受著這份喜悅。
音樂廳的聽眾席與舞台，在這一刻，重新合為了同一個世界。
“創世記……誕生了！”小鈴木香低聲喃喃，語氣充滿崇拜，眼裡閃著水光。
夏目楓沒有太多感觸，卻也第一次伸出雙手，為舞台上閃耀著的明日涼，送上她能聽到的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