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擋在前麵的神父時,沈知屹眼皮都沒抬:“好狗不擋道。”
神父很想擋,因為退開像是承認自己是狗。轉念一想,不退也是。
他現在的思維有點慢,眼珠僵硬轉動的時候,後方溫希看出了點門道,開始推測沈知屹的技能:“似乎是和精神控製領域相關。”
周祁安再也壓抑不住開始低低的咳嗽。
都說垂死的時候,會出現走馬燈。
水下窒息時,他腦海中浮現了很多畫麵:源源不斷輸入的演員,一場場無厘頭的戲和致命遊戲,讓周祁安有一種莫名的既視感。
就像資格證考試時的既視感,說不出來所以然,才是最折磨人的。
“七出戲,第四幕戲結束進度就過去了一大半。”周祁安有預感,卡在轉折處的這出戲,線索或許會不同以往,能幫助自己進一步做判斷。
【咚】。
耳朵有點進水,這一次的鐘響讓他聽得發悶。
神父重新莊嚴靜站。
周祁安現在狀態很差,強撐著說:“繼續推第一扇。”
除了要接他媽回來,也必須確定一件事,每次推門後的場景會不會改變。倘若還是烏鴉,他們就能徹底排除第一扇門。
眾人沒異議,伯特倫這會兒也緩過來,沒有留在教堂。
萬一五分鐘後其他人沒有回來,他就要獨自麵對神父,風險更大。
這一次進門的姿勢要熟悉很多,眾人完全做好了應對鴉群的準備。
不知為何,門比先前重了點,雙人一起費了些力氣才推開。
光亮滲出的刹那,一群人很緊張地走了進去。
整個世界隻剩寥寥幾十隻烏鴉,和之前的數量比,天差地彆。
地表的烏鴉橫屍遍野,周母獨一人孤坐其上,扭頭看他們的時候,臉上還帶著血。玩家們往裡踏進的腳步遲了半拍,一時半會不知道是背後的教堂恐怖,還是眼前這個女人恐怖。
周母發絲上全是粘稠的血液,冷風一吹,她輕輕打了個飽嗝。
烏鴉食肉,蛇會吃鳥,達成了完美的生態平衡。
儘管夏至先前已經說過周母的情況,親眼見識後,冬立表情依舊沒有控製住,就連伯特倫這會兒目中都藏著濃烈的忌憚。
這哪裡是進化出了問題,更像是直接異化了。
大學生更是快暈過去了。
夏至小聲道:“至少能確定,還是烏鴉的世界。”
隻不過……被這個女人活生生吃出來一個安全區。
周祁安退後半步,似乎壯大了膽子,再往前走了一步道:“媽,夜宵吃多了容易不消化,要不我們去散散步?”
其他人神情精彩。
散步,你怎麼不說夜跑?
周母這才動了下,似乎對飯後散步這一健康行為格外讚同。
半空中剩下的烏鴉她也沒放過,不過這次沒有吃,直接絞殺了個乾
淨。
消失的門重新出現。
周祁安勉強笑了下,說話轉移注意力:“各位,時間充足,我們回去還能推一扇門。”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地,第二聲鐘聲倏地響了。
三聲鐘響的間隔變快了。
周祁安:……?_[(”
玩家一時不知道是該無語某人的毒奶,還是遊戲玩賴。
最終是冬立開口:“彆浪費時間了。”
一二三木頭人遊戲中,一二三本身就是可以變速的,誰也沒有規定每次間隔頻率一致。遊戲的規則一向惡心人,抓住這一點整他們也很正常。
當務之急要趕在天亮前到古城,他們沒有時間在安全區耗。離門最近的大學生和夏至果斷合力推開門後,腳步微微一頓。
周祁安:“怎麼了?”
大學生呆呆說:“變了。”
教堂內的情景發生了一些改變。
原本立著傳統講壇的地方,被一個差不多和人等高的鐵籠取代,鐵籠旁是堅固的絞刑架。
神父,鐵籠,絞刑架。
三個處在同一水平線時,呈現出一種猙獰的聖潔。
“有點眼熟啊。”
周祁安盯著絞刑架,學校副本裡他在課本中好像看到過類似的布置,不過當時隻是匆匆一瞥,具體內容不記得了。
身後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棺材刑。將罪孽之人關入籠中,吊在絞刑架上,任由野外烏鴉啄食而死。”
每當沈知屹如數家珍說起這些時,周祁安就感覺他跟回家了一樣。
第三聲鐘響打斷了沈知屹的說話。
很快就又是木頭人的時間了。
溫希和伯特倫對視一眼,迅速退回了第一扇門後,顯然從周母的行為中,發現躲在門後安全點。
不可能一直躲下去,不過至少先躲過這次和神父的較量。
周祁安冷冷一瞥這兩人,選擇留在教堂。
他沒有讓大學生再盲選,誰知道其他門後有什麼危險,烏鴉說不定隻是其中最簡單的場景。
真要是這樣,證明大學生的運氣極限隻能做到這裡,過猶不及。
“四處觀察一下,尤其是門。”周祁安低聲道。
木頭人時間要受神父操縱,但也是觀察的好時機,總比在門後跟傻子一樣站著不動浪費時間好。
半分鐘不到,鐘聲消失,與之交互的是木頭人時間。
一本厚重的黑色典籍出現在神父手中,前一秒還在壁畫前的神父,下一秒出現在絞刑架和鐵籠的中間。
他徐徐開口:“仁慈偉大的主,請寬恕罪惡之人的孽債,讓他們遠離魔鬼誘惑……”
神父的瞳孔一點點縮緊,伯特倫不在,那雙偽善的眼睛隻盯著周祁安一個人了。
“孩子,過來。”他溫柔呼喚:“開始你的告解吧,仁慈的主會見證一切。”
神父很喜歡野孩子,救贖管理他們會帶來更多的成就感。
這裡在他眼中最野的兩個孩子,一個是沈知屹,一個是周祁安,生物本能性的趨利避害讓神父打定主意指著一個人禍害。
說完左手持書,右手攥著一個十字架吊墜,引領周祁安走到絞刑架前進行懺悔。
吊墜落在周祁安眼前,神父溫和開口:“開始吧。”
沒有專門的告解室。
周祁安忍住皺眉的衝動,他對宗教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告解最講究私密性,沒有說在眾目睽睽下進行的。
在一群人眼睛底下宣禱罪刑,那不是告解,往往是處刑前需要經曆的前奏。
絞刑架足足數米高,站在下麵的時候,個體的存在感被無限弱化,無聲印證著他的猜測。
渺小的周祁安在神父的鼓勵下,開始了他的懺悔。
我有罪——?_[(”
這三個字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
周祁安皺了下眉,意誌和身體似乎都在脫離掌控。
神父手中的厚典表麵出現兩個血紅的大字:罪人。
當這兩個字逐漸清晰時,周祁安竟然控製不住地自己走進了籠子裡,滿臉懊悔地說著:“我曾至少犯下過十宗罪……”
絞刑架上的繩子,活物般直接穿過空隙,朝細長的脖子纏繞而來。
“我殺過妻,放過火,變過性……”
粗糙的麻繩表麵摩擦著細嫩的脖頸,很快蹭出紅印。
隨著周祁安每多說一個字,神父就像是看到了什麼臟東西,
玩家更是精彩十足。
周母聽到前兩個時無動於衷,聽到第三個時,頭發立了起來。
變過性?
那豈不是不用攢老婆本?一直以來寶貝兒子是在騙她的血汗錢嗎!
沈知屹的影子扭捏了一下,感覺回到了金祥大廈替死鬼的舞蹈室。冷冷瞥了眼虛影,沈知屹幫著周祁安對周母解釋了一句:“變回來了。”
周母聞言淡淡點頭,那就好。
周祁安還在繼續:“我炸過學校,炸過教堂,哦,不,隻是陰差陽錯導致聖壇炸裂……”
每一個字都出自本心,周祁安壓根沒想和無形的意誌對抗,十分自然地就說了出來。
祭壇那件事他覺得錯不在自己,正如告解中,錯在了陰差陽錯。
厚典不斷浮現著一行行血字,都快跟不上他說話的速度,絞刑架上的繩索離告解者皮膚更進一寸。
比起繩索都快要像項圈一樣卡住脖子的駭人一幕,更多人不禁偏移重點。
文沉默了一下,問:“他還算是個人嗎?”
和人有關的事情,他是完全沒乾過啊。
夏至忽然想到什麼:“地圖炮!”
三炸副本,一定是最近論壇火熱議論的那個新人!
這種事情絕對不會存在巧合,正常玩家哪怕是那些瘋子也不會輕易炸副本,更何況還一連三次。
周祁安還在滔滔不絕,“我打家劫舍,生剖過孕
父……”
這句話一出來,整個教堂鴉雀無聲。
草了!
周祁安自己都瞪大了眼睛。
好在有沈知屹這個嘴替,平靜幫他為周母解釋:“打家劫舍南水北調工程,那個孕父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他隻是幫忙接生了一個和老人沒有血緣關係的牧師。”
現在神父都不誦經了。
沈知屹不在乎人類的看法,但事關周祁安的名聲,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在場每個人都能聽清楚辯解。
然後他們所有人的腦子加起來,都沒有理清楚其中的倫理關係。
周祁安說到最後幾乎麵無表情了。
自從進籠子承認罪孽的那一刻,一點無關痛癢的小事會被無限放大。
粗糙的麻繩快要絞到肉裡,它看著已經用了很久,顏色磨損成了偏灰的色澤,上麵還沾著經年累月遺留的血跡。
比受洗時還要冰冷的寒氣從麻繩的縫隙中散發,周祁安深呼吸,儘量不生出一絲違背的念頭。
他發現這樣可以減緩寒意,稍微保留點肢體控製權。
厚典變成了血書,周祁安體內的血液似乎也在流逝。
神父收起了慈愛的表情:“你,是否認罪。”
不是問話的語氣,幾乎是在宣告。
周祁安直視神父手中散發血光的書:“認罪?”
眼眸低垂,他口中無聲念了什麼,須臾,金光乍現,閃光間險些亮瞎了神父的眼。
周祁安用儘最後的力氣握緊聖器,不同於傳統利用進攻的姿勢,他雙手平舉著,仿佛是托著天平杆。
“這是聖器,”周祁安被麻繩凍得嘴唇發抖,依舊主動介紹:“隻有至純至善之人才能使用聖器,[天]說我無罪。”
回答中巧妙避開了用我這個主語,他清楚認或者不認,都會被懲戒。
第一天進遊戲時,斯先生就說過,遊戲的代稱是[天]。
無論外界如何,遊戲所建造的這個遊樂場內,它就是天,就是主,可以主宰所有生靈的命運。
突然出現的金色漁叉,讓神父有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周祁安說:“神父,你摸摸它好嗎?”
“!”
預感成真了。
費勁地把聖器往前舉送點,青年一臉真摯:“我想,它也需要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