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米鋪內,此時堪稱冰火兩重天,火爐裡傳來抓撓聲,不知在燒什麼,但總感覺屍體仿佛隨時蹦出來一樣。
似乎沒有想到周祁安還敢主動再來。但在看到一整車屍體後,滅菌服有舉起鐵鉤趨勢的手重新放了下去。
他必須要先完成工作。
周祁安主動卸下怪物的屍體,無聲地搬上去。
除了滋啦啦的火爐,四周一片沉寂。
一粒粒骨米很快新鮮出爐。
周祁安又搬下去玩家的屍體,燒完骨灰,滅菌服要倒進機器做成骨米時,周祁安忽然出聲:“等等。”
“我工作的鋪子被砸了,老板明天肯定要解雇我。”他露出十分難為情的樣子,仿佛猶豫好久才鼓起勇氣說出來:“能賒我一些骨米嗎?”
隔著一層口罩,也能感覺到滅菌服表情無比的陰冷。
他瞥了眼剛出爐的骨灰。
周祁安連忙擺手,說:“這些不能做米!他們是和我一起來的實習生,我隻是想火化他們帶出去安葬。”
滅菌服握著鐵鉤的手,無形間鬆了又緊。
周祁安話鋒一轉,提起了老照片:“你們店裡應該還有個店員,請幫忙轉告她,我已經找到了一張老照片。”
他憑借記憶大概說了下照片內容:“是在村子口拍的。”
“我一定會實現承諾,殺了大廈主人。”
周祁安用痛恨的語氣說:“但現在鋪子裡的米沒了,老板肯定要大發雷霆。我,我擔心被趕走,就沒機會過去兌現諾言了。”
最後幾個字說得十分輕,他麵色蒼白又狼狽,言語間竟像把這家店鋪當做唯一救命的稻草。
“骨米,隻要賒我一點,我一定能……”斷斷續續,像是已經走投無路。
滅菌服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他看著黑暗深處,似乎在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交流。
鋪子裡的寒意越來越重,門口都結了一層冰霜,刺骨的寒意仿佛讓人的一切想法都無所遁形。
在周祁安快要被陰氣衝刷凍結冰時,滅菌服消失了片刻,走進黑暗的裡屋,重新出來時,好像換了一個人。
身材更纖細點。
一股讓人反胃的屍臭味湧來。
周祁安眼前一片模糊,隻覺得手上一沉,胳膊險些脫臼。
麵前除了臭味,還有刻進骨髓的寒意,等他再度回過神來,眼前空無一人,滅菌服也消失了。
手上沉重的一袋米,不斷提醒他先前的一切不是幻覺。
【你初步獲得了女鬼的信任。】
【請在正午十一點前,損毀金祥大廈主人護身符,否則會被女鬼視作你在欺騙她。】
【溫馨提示,不要輕易欺騙一個可以主宰你生死的存在。】
邁開幾乎僵硬的腿,周祁安帶著米走了出去。
出門後勉力走了幾步,直到徹底遠離這個陰森的鋪子,他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長年累月索米,骨米鋪內肯定存著不少骨米,問題是怎麼說服滅菌服。早在上電梯時,他已經在腦海中彩排了許多遍話術。
不知道是不是和極重的陰氣有關,這一袋骨米要比正常貨物重很多,周祁安提著,幾次脫力。
門口等著的大學生低頭,望著沉甸甸的一袋骨米,帶著不確定的口吻說:“這隻鬼似乎……挺好說話?”
還願意賒賬。
周祁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原地,穆天白發出一聲意味不明地低笑。
周祁安倚牆休息片刻,半闔著眼:“這裡的人死了骨灰被鋪地,被做米……你覺得鬼為什麼要做死後鞭屍的事情?”
大學生本來說是因為恨,但又覺得沒有必要,折磨屍體帶來不了什麼實質性反饋。
正常鬼直接殺人就好。
他忽如醍醐灌頂般:“以牙還牙?她的屍體或許在死後也被糟蹋過。”
所以女鬼的心態很矛盾,對方認為屍體該被尊重,又恨不得損毀所有的屍體?
周祁安沒有回答,重新邁步。
大學生本想再說話,穆天白碾了碾不安分的影子,打斷他愚蠢的追問:“還看不出嗎?就是一個連環套。”
對方進店鋪後,先用怪物的屍體讓滅菌服泄憤,隨後又搬出無辜外來工(玩家)的屍體,試圖喚醒厲鬼的一絲憐憫。
但這些還不足以打動女鬼。
鬼都是實際的。
真正沒讓女鬼下殺手,是他展示了自己的能力,適時提起了【老照片】,證明在短時間內就有了進展。
此刻周祁安已經走出一段距離。
大學生低聲道:“你說得其實不全對。”
不完全是一個套。
穆天白冷冷看他一眼。
大學生望著周祁安單薄挺拔的背影,輕聲說:“他還帶著那些玩家的骨灰罐,不是嗎?”
現在骨灰罐已經發揮不了作用,可以隨手扔掉。提著一袋陰氣滿滿的骨米已經很費勁,再拿著骨灰罐無疑是個負擔,一直帶著,說明是想讓死去玩家入土為安的。
穆天白微微一怔。
“屍體,應該被尊重。”青年說這句話時的認真神情浮現在腦海中。
大學生視線飄忽,顯然也在想著什麼,不過全是被喂魚時的經曆。想到傷心處,他用袖子擦了下眼角,希望周哥彆光尊重屍體,偶爾也尊重一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