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謙可算是見識到樟幫的精美飲片了,切的魚鱗一樣半夏片,蝴蝶一樣的川芎片,整齊的骨牌一樣的黃柏片,跟柳葉兒一樣的甘草,指甲一樣的肉桂,腰子片一樣的馬錢子……
“簡直是藝術品!”真切實地觀察,宋謙才明白那種技藝帶給他的震撼!
宋謙抬頭看餘師傅,這次的眼神是敬仰。
“彆這樣看我,這種眼神顯得外行。”餘師傅依舊是嫌棄的語氣,他拍了拍手,又抓了果乾吃起來,說:“我呀,不像你,你有學問,背過很多書,有很多知識,我就簡單認識一些字。”
“我是個沒什麼大本事的人,也就會切個藥,這一輩子,也就乾了切藥這一件事。但既然乾了,就要乾好。切藥雖然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卻是炮製的第一道工序。”
“我們這兒乾好了,後麵的師傅就省力了。藥行不是一個人的行當,是一群人的行當。所有人齊心向力才能乾好,都得擔起自己的責任,誰比誰差勁呀?”
“心裡頭得有一股子不服輸的勁才行,任何時候拿出咱的東西,不丟人不掉價,那才是藥工呢,這口勁兒永遠不能鬆。最重點的,有一點你要記住。”
宋謙認真地聽著。
餘師傅看著宋謙道:“切藥沒有彆的竅門,就是努力做到你能做到的極致,不能糟踐東西,不能對不起手上的藥,更不能對不起手上的樟刀。”
“好,我記住了。”宋謙重重點頭。
“過來吧。”餘師傅朝宋謙招了招手。
宋謙有些疑惑地起身。
餘師傅指著自己的條凳:“坐我這兒,用我的刀。”
宋謙怔住。
餘師傅卻是嘴角微微勾勒一下,又往嘴裡丟了一個果乾。
……
“唰唰唰。”宋謙切著藥,突然見餘師傅好像在往外麵走,他趕緊抬頭,問:“哎,您去哪兒?”
餘師傅回頭,見宋謙抬著頭,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他說:“知道為什麼樟幫不收外地人嗎?”
“啊?”宋謙不知道為什麼餘師傅突然提到這個,他道:“不知道。”
“一個包袱一把傘,出門在外當老板。赤膊草鞋去,長袍馬褂歸。”餘師傅微微搖頭:“說起來多麼好聽,好像隻要走出樟樹就能遍地撿錢似的。”
“可哪個地方沒有宗族,哪個地方沒有幫派,去人家的地盤搶生意,這是容易的事情嗎?其中的心酸苦楚,外人是永遠不會知道。”
“出門在外,萬般艱難,除了抱團,彆無他法。用了樟刀,就是樟幫人,無論你走到哪兒,隻要找到樟幫的藥鋪,報上你的身份,拿出你的樟刀,就都有會有你一口熱飯吃。”
“遇上什麼難處了,混不下去了,鋪子也會給你籌路費回家。一把刀,就是一口飯,就是一個守望相助的承諾。所以這就是我們不收外地人的原因,因為我們信不過。”
宋謙沉默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餘師傅看向宋謙切的東西,他說:“刀工你也已經練到家了,剩下的,就靠自己練,自己悟了。還是那句話,練刀沒有彆的竅門,就是要有一顆追求極致的心。抽個空,去樟樹找熊文芹兄弟打口樟刀吧。”
宋謙愕然抬頭。
“如果有人問,就說你的刀,我教的。”餘師傅對宋謙笑了一下,而後轉身。
宋謙道:“您不是不信外地人嗎?”
“我信你。”餘師傅沒回身,說完就要往外走。
“哎!”宋謙很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哎?這是什麼稱呼,沒禮貌的外地人。”熟悉的嫌棄的聲音慢慢飄進屋子。
“謝謝你,餘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