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蘇也跟了上去。
黃悅怔了一下,趕緊跑步跟上。
三人到了董教授家裡,發現三個藥工都在廚房。廚房灶台上是個兩眼的煤氣灶,正好一人一個,董教授則是站在他們後麵。
雖說兩人都在炮炙,但兩人的狀態卻完全不一樣。常青石右手拿著鍋鏟飛快地翻炒著,鏟子撞擊鍋底的金屬敲擊聲不停傳蕩出來,他乾的是熱火朝天。
而雷夢芹卻像是被人點穴了似的,站在灶台邊上一動不動。
兩人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姿態。
“他們……他們怎麼一個動,一個不動啊?”黃悅看的大為疑惑。
宋謙上前查看,他說:“常師兄是在炒蒲黃,蒲黃炒完之後才有很好的止血作用,而我的要求是炒焦,因為我想在止血之外,多增加一點焦香醒脾的作用。”
“清炒法也叫淨炒法,有微炒、炒黃、炒爆、炒焦、炒炭之分。蒲黃是花粉,是很細很細的,沾在鐵鍋上,稍微一個不留神,立刻就會炭化。那就是不是炒焦了,而是炒炭了。”
“所以你看,他鏟子每一次都是鏟到鍋底的,而且翻過來的時候,還得把鍋底亮出來,行話就叫亮鍋底,就是為了避免粘鍋底炭化。”
“火候方麵也非常不好控製,炒焦要儘量避免出現太多黃煙,尤其鍋子裡不能出現火星,一旦出現火星,彆的藥材還好,還能噴壺噴一下,但蒲黃會立刻炭化。因為趕時間,需要快速炒完,所以常師傅找的是這個火星將出未出的臨界點,”
秦蘇說:“所以現在手工炒藥基本都不用明火了,而是用電鍋了,因為溫度可以精準設置。”
宋謙遺憾地說:“可惜這裡隻有煤氣灶。”
廚房裡的董教授回頭怒視宋謙一眼,這小子又陰陽他。
幾人再看不動如山的雷夢芹,黃悅問:“那雷師傅怎麼這麼淡定,哎,她鍋子上扣著什麼?”
宋謙也看了過去,見雷夢芹炒鍋上還倒扣著一個不鏽鋼盆,她用兩根竹筷子壓住了不鏽鋼盆,盆上還放著一小張白紙和十幾粒大米,宋謙訝異道:“雷師傅選的扣鍋煆藥,不是炒炭。”
秦蘇問:“有什麼區彆嗎?”
宋謙道:“炒炭就是把藥材炒到炭化,鍋子裡麵翻炒的優勢很明顯,炭化程度看得見,容易把握和調整,而且損耗率低,但缺點就是在高溫加熱的時候,藥性和藥味也會流失比較多。”
“雷師傅選用的就是悶煆法,也叫扣鍋煆,就是在鍋子上再倒扣一個鍋子,兩個鍋子的縫隙之處還要用摻了鹽巴的黃泥封死,以免氣味流出。”
秦蘇和黃悅看去,見不鏽鋼的扣在鍋子上的那一圈果然有黃泥。
聞言,董教授瞬間癟了嘴,他那盆可憐的蘭花……
宋謙接著說:“悶煆的優勢很明顯,那就是藥性和氣味流失的很少,都悶在裡麵了,雷師傅用筷子壓著不鏽鋼盆,也是為了防止空氣膨脹頂開盆子,而且如果黃泥封邊處冒出煙來了,還得及時封堵。”
董教授舉起了自己的右手,他手上就抓著一把鹽泥,很顯然他就是那個修補匠。
宋謙道:“悶煆法,除了這個優點以外,其他全是缺點。操作難度極大,因為一切都是不可觀察的。我們需要的炭藥,是不能完全變成炭的,那樣是沒有藥性的。”
“炭藥的要求是外表炭化,掰開飲片,裡麵得是焦黃色或者是焦褐色,這樣才能保留住藥性,這叫‘炭而存性’。想要達到這樣的程度,在一切不可觀察的悶煆法的條件下,是極其困難的。”
秦蘇若有所思地問:“所以雷師傅放在盆頂上的白紙和大米是用來觀察的?”
宋謙頷首:“對,既然裡麵看不見,那我們隻能通過外部條件來觀察,前人經驗就是放白紙和大米。等白紙和大米變成了焦黃色,那裡麵的炭藥程度就差不多到火候了。”
“哦!”黃悅神色輕鬆一些,她說:“還好有這個辦法。”
宋謙卻搖頭:“沒那麼簡單,下麵的火是煤氣,是不穩定的。如果中途火力偏弱,藥材裡麵是水分不能完成氣化,一旦回落,那藥材就夾生了,就失敗了。”
“但如果溫度太高,裡麵完全炭化,甚至炭化成灰,裡麵的藥材最後都不成型了,那就完全用不了了。”
“而且這口鍋子也不是她用慣的,尤其是上麵的不鏽鋼盆,導熱性和儲熱性她都是第一次摸索。所以白紙和大米焦黃程度的參考價值,也就沒有以前那麼高了。”
“啊?”黃悅臉色又凝重起來了。
宋謙語氣也變得沉重,他道:“最為關鍵的是悶煆完了之後,是需要放置一天才開蓋的,要等藥材緩慢冷卻,這叫去火毒。如果立刻打開,裡麵的藥材很可能死灰複燃,由炭變灰,那也白費了。”
黃悅驚呼:“一天?那病人哪等得了?”
宋謙道:“她煆完之後,現場就要打開,所以她在以往火候上經驗必然要做出新的調整,而且還得避免打開後的複燃。”
黃悅又看向雷夢芹這個女藥工,心中全是欽佩,真不愧是京幫第一女藥工啊,玩的全是高難度!
秦蘇也眯起眼睛看雷夢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