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草原不草原的,這裡是中原,是天漢,沒有奴隸。你跟我一樣,自由之身!是自由的,知道嗎?”
梁禎天花亂墜地說了一大堆,卻隻換來冷冷的一句:“給我把刀。”
“你想乾嘛?”梁禎又是一愣,與黑齒影寒相握的手猛一用力,不再給她任何將手抽走的可能。
“我見過很多生不如死的人。”梁禎回憶起自己在令支坐牢時的聽聞,“那是很多失地的農民,大戶奪走了他們的所有田產。恰好,那時‘限田令’新頒,他們以為,這能替自己討回公道,怎知,大戶早買通了官府,等到這些農戶去告狀時,才知道,原來他們自己才是那大肆兼並的地主。”
“他們被鐵鏈穿了琵琶骨,鎖在牆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梁禎輕輕地將左臂挪到黑齒影寒心口,讓她能夠更加直接地感覺到自己體內散發出的暖意,“你遠沒到那一步,真的。”
一滴熱淚忽地落在梁禎的大腿上,再沿著那裡的布緩緩向四周擴散開來,與之一並擴散的,還有難以名狀的憂傷與無奈。
梁禎本想說,總有一天,自己會讓黑齒影寒帶著兵馬回夫餘,奪回本該屬於她的東西。但轉念一想,難道黑齒影寒心中所想的,僅僅是報仇嗎?
“你不想報仇,但又無法忘懷。是嗎?”
梁禎懷中的小貓聞聲一顫,腦袋向膝蓋的方向連著點了三次。
先不說複仇成功的希望有多渺茫,即便複仇成功,也隻會在夫餘內部,刮起一陣血雨腥風,而失去了明思王的夫餘,真的經得起這麼一場暴風驟雨嗎?不用黑齒影寒說,梁禎也知道,答案隻有一個:不能。
“有人可以給你答案。”梁禎肯定道。
黑齒影寒咬著牙翻過身子,腦袋微微揚起,原本渙散的目光忽地聚向一處:“誰?”
“你自己。”梁禎再次摟住了黑齒影寒,看著那雙曾讓他丟了魂魄的眼眸,嚴肅道,“我們都還年輕,遇見事時,容易亂了陣腳。但時間終究會教會我們,正確的做法。多年以後,你會明白,是該寬恕,還是該複仇。”
“但有什麼用呢?”梁禎隻覺得,那雙平生所見,最為動人的眼眸,一點點地黯淡下去,這感覺,就好像看著一株鉤子薔薇慢慢枯萎一般,“隻有強者,才有選擇。”
“你會有的。”這話很平,很淡,隻有四個字,但它的分量,卻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要重。
兩人就這樣互相依偎著,看著窗外的天空,由純黑變成深藍,再由深藍變成淺藍。
李元峰身上,具有莊稼漢的所有優良品質,儘責、高效、縝密,天一亮就捧著一塊木板來跟梁禎請示問題。
“司馬,任丘一戰,俘獲了將近兩百俘虜,且昨天,又有二十餘壯士欲從軍。若收編這些人,恰好可以彌補我軍昨日之損失。但問題是,這兩百來號人,並無軍糧配給。若不要這兩百人,恐怕往後的作戰,我軍會倍感吃力。”
“你們有何良策?”梁禎揉著眼窩,一夜未睡讓他的腦袋疼得厲害,乃至於對這一重要問題,也不想多作思考。
“最妥之策,莫過於向沙從事報備,申請增加糧草,但如此一來耗時日久,這些日子裡,俘虜們的飯食如何供應,將會是個大問題。”李元峰邊說邊不時瞄一瞄手中的木板,似乎是怕忘了什麼東西,“另外一策,則是直接向任丘收取軍糧。但這不是我們手頭上權力能做到的。”
“最穩健但最下之策,便是將傷病營留在任丘,由任丘縣負責供給糧餉。”
“真令人頭疼。”梁禎苦笑著搖搖頭,“這第三策,隻會讓兄弟們寒心啊。”
梁禎從李元峰手中接過木板,然後愁眉苦臉地返回屋子,因為他需要在半天之內,決定采用第一策還是第二策,然後動手實施,否則,就會延誤戰機。
“按照計劃,我們明天就要出征,進攻博陵。如果兵力不夠,就有可能供不下。但如果從任丘征糧,就要越權了。”梁禎舉著木板,在狹小的房間中來回踱步。
“你太耿直了。”仍在臥床的黑齒影寒幽幽道。
梁禎一驚,頭一側,恰好捕捉到黑齒影寒眼中,那絲一閃而過的狡黠:“你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