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禎踏著輕快的步子,出了縣衙,初見公孫貴時,看他一臉凶相,還以為,這是個不好對付的主,沒想到,卻是這般平易近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梁禎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股暖意: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是有很多好人的。他這樣想著,內心的失落無助之感也消退了些。
崔平他們其實是錯怪鶴頂紅等了,因為,此梁禎並非彼梁禎,真正的梁禎,早在那一天夜裡,連同跟隨他上任的三個家客一並,被鶴頂紅等人殺掉了。鶴頂紅這夥人,在遼西為寇也有十多年了,本就是一夥普通的強盜,但沒想到越搶越大,令支縣曾經派兵丁剿滅過三次,可每次,都沒抓到主凶。
後來,公孫奮親自出麵,托人跟他搭上了線,這鶴頂紅等,估計是年紀也大了,也在思考能不能“轉行”,於是就跟公孫奮一拍即合,替公孫奮等人乾起了臟活。
通常,他們在乾完臟活後,都會砍下目標的人頭以作為憑證,但這次,由於梁禎的身份特殊,是有誥命的命官,砍下人頭帶走,隻會給雇主、及自己帶來諸多不便,所以,鶴頂紅等殺完人就趕緊跑了,沒有破壞梁禎等人的屍體。隻是沒想到,這卻給了現在這個穿越者假梁禎“可乘之機”。
這真梁禎,也是個自幼習武之人,因此在遭到鶴頂紅等的突襲後,還能堅持著沿著官道逃了將近一裡路,所以,當假梁禎在穿越後,再醒來時,根本就沒有看見血淋淋的家客屍體,腦海中殘留的那一點被劫殺的記憶,也早被穿越所帶來的巨大震撼給壓了下去,因此假梁禎在見到公孫貴時,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向他報告遇襲的事情!
而公孫貴,也是在梁禎走出大門後,才猛然意識到這一點:他為什麼提也不提自己被劫殺的經曆?難道,是早有察覺?
“縣尉,您看這梁禎,安排去哪裡比較好?”公孫貴正在遲疑,那門下賊曹已經捧著一卷竹簡走進公廳,此時紙張的製造工藝雖已日趨成熟,但離紙張產地較遠的許多地方,還是使用竹簡居多。
公孫貴正在煩悶當中,被人一打擾,就更煩了,隻見他語氣不善地問道:“哪裡還有空缺?”
門下賊曹打開竹簡,用毫無抑揚頓挫的音調念道:“槐裡亭缺遊徼一人,臥虎亭缺遊徼一人,縣衙缺班頭一人……上障塞缺障尉一人……”
公孫貴等門下賊曹念到這個空缺,已經等到不耐煩了,門下賊曹一念出來,他便立刻拍案道:“我剛才與梁卿相談,發現其熟讀兵書,且善使刀弓,不如,就讓他去守衛上障吧。不知你意下如何?”
門下賊曹哪裡會說半句反對的說話?雖然他也知道,這上障塞就是一把剔骨刀,凡進去的人,不死也得掉層皮,但一來,這梁禎又沒給他半點好處,二來,這崔縣長剛才也說了,梁禎的任命,就由公孫貴來決定,既然如此,自己還多口什麼?於是當即將梁禎的名字記了下來,給公孫貴確認過後,就給梁禎辦手續去了。
梁禎的身份,是蔭補官,不過卻是最低的那一等,按照本朝慣例,凡是蔭補官,都要先到京都有司報備,以待每年秋天,各州刺史部呈上各州所缺員額,再集中或通過策試,或直接任命補缺。
一般而言,總是閒官多,官位少,而一個好的官位,更是不知讓多少閒官,“請”出其背後的各路天仙,打得頭破血流。所以大部分的凡夫,走的還都是吏途,因為在本朝,官吏之間並沒有隔著什麼鴻溝,吏轉官,也是常見的事。
當然,也有些官位,是擺著都沒有人去的。而障塞尉,則屬於這些官位中,最為危險的一種。
所謂障塞,自然是指邊牆上,除各大關口外的那些烽火台、小屯堡了,障塞尉,就是長城中,幾個烽火台、小屯堡的最高長官。所謂令支上障尉,就是管轄邊牆在令支縣境內這一段的那些個烽火台、小屯堡的長官。
這可是一個腦袋隨時彆在褲腰帶上的活兒,因為,扶餘賊除了在每年秋冬,會成建製入侵外,在其他時間,還時常有三五十人一股的小賊,來碰碰運氣。儘管這些襲擾,大多會被成功擊退,但戍卒的傷亡率,也高得可怕——梁禎的三個前任,都是在抵禦這種遊賊時殉國的。
就這個時刻準備著隕於王事,年俸卻僅有百石(注1)的苦差事,蔭補官們真是除非腦袋進水了,否則才不會主動去擔下來呢。本來,真梁禎也是不願意的,但怎想,他剛在五兵曹交了家世,就收到了調去幽州任職的任命,剛到幽州沒多久,就收到了去遼西郡令支縣的尺牘,接著在來令支縣的路上,就遇到了劫殺,真是一條龍服務,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這些,假梁禎由於都沒有“親身”經曆過,對這個時代的了解,也相當有限,所以當他收到小吏送來的,調去上障的消息後,還在感歎著這個時代的效率之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