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他一接到任命,立馬就去上障了?”公孫貴摳了摳耳朵,他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點遲疑都沒有?”
小吏哪裡敢說假話,連忙昂起頭,一副中氣十足的樣子:“是的,他一接到任命,就收拾行裝去了。”
“好,你下去吧。”公孫貴打發走了小吏,托著下巴,背著右手,在寬窄適中的公廳中開始踱步:這梁禎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他是不是真的發現真相了?不會吧?如果真的發現了真相,他剛才的態度,就太奇怪了。難道是因為,他自付力量不夠,所以忍了?不可能,這可是殺身之仇啊,誰能忍得了?那他想乾什麼?去上障,調兵來將我們幾個一並殺了?不會,他沒那個膽子,再說了,那些兵,哪個會聽他的?不對!他可是崔平大費周折都要乾掉的人啊!沒兩把刷子,能活到現在嗎?更何況,梁禎昨日,還死而複生了一次!對他來說,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公孫貴越想越覺得像,他耳邊,仿佛已經聽見了梁禎一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帶著數十甲士,站在自己麵前,發出陣陣冷笑了!怎麼辦?該怎麼辦?
再去找崔平很明顯是不行的,因為上次鶴頂紅的失手,已經讓崔平對自己產生了不滿,要是現在再去找他,隻會被他更加看不起,說不定,還會直接毀了族叔公孫奮的大事。因此,這件事,公孫貴覺得,必須得自己來解決。
但在如何解決梁禎這一點上,他又犯了難,他所能想到的最保險的辦法,當然是親手手刃梁禎,因為隻有當親手將梁禎斬首後,他才覺得安心。但問題是,梁禎畢竟是個正經的官員,殺死他或許很容易,可該怎麼處理他的屍體?怎麼跟郡裡派下來調查此事的人交代?
要知道,這事若真的追究起來,崔平和公孫奮,將自己推出去頂罪時,可是眼珠子都不會眨一下的——誰叫是你動手殺的人呢?公孫貴固然莽撞,可畢竟不傻,將自己搭進去的事,他也做不出來。因此,思來想去,公孫貴還是覺得,這事找鶴頂紅來辦合適點。
說做就做,公孫貴叫來小吏,吩咐了幾句後,就換了套便服,出了衙門,儘管令支縣每日的軍衛、治安等事務也不少,但這其中的絕大部分,都是瑣碎重複的,交給吏員去做就得了,儘管此時還是官吏不分家,但畢竟,官就是官,生活還是應該輕鬆自在點的。
令支西門後,有一排商鋪,各式各樣的商旗一麵高過一麵,叫賣聲一浪高過一浪。商鋪街的中部,是一間酒旗高展的酒店,酒店的布置,也簡陋,平房算作倉庫、廚房及櫃台,屋外,搭著一個簡陋的草棚,草棚下放著六張四角木桌,這些木桌,大都劃痕遍布,儘是發酒瘋的酒客,留下的痕跡。
“客官,小店新進了上好的新豐酒,要不要嘗一嘗?”店小二艱難地擠過摩肩擦踵的人群,前來招呼公孫貴。由於客人實在太多,店家在草棚外麵的道路上,又擺了些胡床,以及再小一號的桌子,供遲來的客人就坐。
“好。”公孫貴應了聲,然後輕聲在小二耳邊輕吟幾句。
“好嘞,您稍等。”小二略顯恭敬地應了聲,轉身離去。
本朝自明帝年間,便實施鹽、酒專賣,因此這酒店的酒,理論上來說,都隻能來自官坊,但眾所周知,凡是壟斷,就意味著沒有競爭者,沒有了競爭者,這商品的生產者,又何來提高商品質量的動機?
因此,這官坊釀的酒,質量是一年比一年差,這自然引來眾多嗜酒如命的人的不滿。而另一方麵,這酒的利潤,可是非常巨大的,有利潤,自然就有人會鋌而走險。既然有需求,又有市場,那私釀酒的行當,就順理成章地出現了。
但私釀酒,畢竟是掉腦袋的,因此,從事這一行的人,大都要買後台,而作為令支縣防務、治安、刑事一把抓的官員,公孫貴自然是這些人收買的對象,更何況他的背後,還站著私釀頭子公孫奮呢,買他,自然是一舉數得。而對於公孫貴而言,這酒店,因為每天客流量巨大,各色人等魚龍混雜,消息也甚是靈通,將“耳目”安插在這裡,來辦一些不能見光的事,也是在合適不過了。
而這個掌櫃的,就是公孫貴的耳目,當年公孫貴等人,就是通過他,來跟鶴頂紅接上頭的。而在那之後,這個掌櫃的,就成了公孫貴和鶴頂紅之間的聯絡人。
注1百石:官員的最低俸祿便是年俸百石(月奉十六斛),再低,便是鬥食之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