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金戈鐵馬天下疲(一)(1 / 2)

後漢長夜 十年臥雪 5399 字 3個月前

漢帝不知道,他在曲水殿中日夜彈奏的,不是自己的哀思,而是大漢朝的哭嚎。十多萬兵卒民夫的調動,對於人口數千萬的漢朝來說,或許不是一個大數字,然而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無論是兵卒還是民夫,都是人,是人就會有生老病死,所以十多萬兵卒、民夫,又僅是支持這場戰爭的最低配置。如果途中死了人,還得繼續從地方抽調補充。

再者,軍費中的大頭,是來自官員們的“考核錢”,這些冤枉錢,可沒幾個官員會自認吃虧,多還是通過稅收等手段,轉嫁到治下的民眾身上。可想而知,被迫承擔力役、兵役、考核費的民間,會是怎樣的一副慘狀。

但不論如何苦不堪言,自四月下旬開始,來自荊州、益州、揚州、徐州、豫州的糧食,來自並州、涼州的戰馬、還是源源不斷地輸往幽州前線。除此之外,大軍也在逐步集結,南方的壯丁先經長江的各條支流,齊聚襄陽城,隨後沿南襄隘道進入中原,現在雒陽的武庫領取武器,然後渡過黃河前往幽州。

而來自巴蜀及雍涼地區的兵卒,則需先到長安領取武器,然後再沿著崤函道,前往中原,再渡過黃河前往幽州。

而討伐大軍的統帥趙苞,則早在四月中,就被任命為度遼將軍,但隨著將軍印信一並送來的,還有尚書令曹鼎的私信,信函的內容,就是說中常侍們都等著看士人們的笑話,希望趙苞能儘早出兵,最好能在光和五年正月初一之前,傳回捷報,也好滅一滅中常侍們的威風。

“這軍國大事,豈能兒戲?”趙苞讀罷,寬大且長滿老繭的右掌壓在劍眉上,“唉。”

度遼營內,設有四個校場,兩個方圓二百步的,是步軍校場,一個方圓一百五十步的,是專門用來訓練弓手、弩兵的射聲校場,至於剩下的那個校場,除了麵向營房的那一麵,有營房的土牆作為限製外,另外三麵,都沒有柵欄,就是一大塊夾雜著碎石的青草地。這地方喚作大校場,平日操練馬軍,特殊日子裡,也會集齊三軍,以操練陣法。

梁禎等人,被編進了步軍隊列,進行戰陣訓練,然而根據趙苞的計劃,梁禎等人在受訓完成後,便要離開現在的屯,與那些對軍事一無所知的壯丁編到一齊,作為骨乾來指揮他們。

合著,這個就是軍官速成班?梁禎在心中調侃著。

軍陣的演練,其實枯燥得很,很大程度上,跟後世軍訓時的隊列相差無幾,唯一不同的,就是指揮隊列變動的,不是哨子口令,而是鼓點、戰旗等各式各樣可以將信息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的載體。

比如鼓點平緩,則意味著緩步行進,鼓點急促,則意味著快速奔跑,鼓點止,則隊列駐足。又比如見高台上灰色的令旗一揮,所有隊旗為灰色打底的隊伍,便要迅速向左上角的風位移動。

累人不說,還要時刻擔心因主帥不滿意,而被罰,這時的懲罰可不像後世那般仁慈,什麼繞著校場跑五圈,兩百俯臥撐什麼的,想都不要想。上頭一對誰不滿意了,當即就是卸下甲胄一頓軍棍,據說,上頭要是連續三次不滿意,那這隊的長官,就該伸長脖頸領刀了。

思維還停留在千年之後的梁禎,不由得在暗地裡抱怨道,這古代的人命,是真不值錢。

五天下來,梁禎就挨了兩頓板子,共計四十大棍,一頓是因為他的人列隊慢了半拍,另一頓則是他手下的某個兵在變陣時跟丟了,老半天才被發現,害得十個隊官一起吃了一頓竹筍炒肉,個個吃的皮開肉綻,才算止住。

梁禎不得不感歎,這古人的體格,是真的壯實耐打,要是換做自己後世的那具軀體,估計早到奈何橋前排隊去了。而現在這具,躺了半天後,就又能動了。

“軍候,這曲旗,你可有想法?”旗手黑子身高六尺八寸,膀闊腰圓,嘴唇左下方,有一顆大大的黑痣,故而有了“黑子”這個外號。

“他們有什麼創意沒有?”梁禎抓起那麵長數尺的藍色旗幟,旗幟上還有沒有任何標識,“彆到時候撞了,又要重新花錢。”

“有的想紋三角形,有的想紋四邊形,有的想紋五邊形。”

梁禎抓著自己的頭發,說實話,他上一生,最怕的,就是設計圖案這玩意,尤其是這種要求甚是明確,但參考物幾乎就是全部選擇的情況——旗上不能紋軍候的姓,不能隻是寫曲的番號,還要有一個醒目的大圖案,而且這個圖案還必須製作簡單,不然黑子也不會紋。

“我們是第幾曲?”梁禎內擰的眉頭忽然鬆開:我怎麼沒想到!第幾曲就在旗上紋個幾邊形不就行了?還費什麼心思。

“第八曲。”

“那就紋一個八邊形。”

“這……”黑子麵露難色,“軍候這個,我也沒見過啊。”

梁禎找來一塊小石頭,在泥地上畫了起來,他本以為這八邊形沒什麼難度,然而試了好幾次後,都還是不像樣子。

“有釘子嗎?”

“有。”黑子跑開了,不多久,就抱著一隻大布袋走了進來,袋口的繩子一抽開,“軍候。”

梁禎取來一段繩子,平均折成八段,然後從布袋中挑出八顆長釘,再用石頭,按著繩段的長度,將它們敲進厚實的黃土中,最後將繩子慢慢地圍著鐵釘,繞了一圈:“就長這樣。”

“好,我去試試。”

“夫餘地地廣人稀,且多騎兵。而我們,主要是步兵,大家可知道,步兵對付騎兵的最好利器,是什麼?”趙苞左手執著一把木質溫潤如玉的長弓,右手按著腰間的佩劍,俯視著土台下的軍士。

眾軍士屹立不動,偌大的校場裡,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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