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禎歎了口氣:“但願宗將軍,能早點帶我們打贏吧。”
“一定會的。”一提到宗員,李雕兒眼中,就隻剩下崇拜二字,“他是天漢最好的將軍。”
這一日,眾人剛剛啟程不久,便嗅到前方傳來陣陣惡臭之氣,大夥都情不自禁地伸手在鼻子前扇著,有個“抵抗力”差點點的,直接在馬上彎腰直吐。
“去,看看前麵怎麼了?”李雕兒便捂著鼻子,邊對一個平日話最少的斥候道。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斥候回來了,據他所說,前麵約半裡路遠有一條大河,大河的回水灣處,塞滿了屍體,這臭味,便是從那裡傳來的。
“是去年。戰死的袍澤。”梁禎聽罷,眼角不禁一紅,“走,去看看。”
眾人沒有選擇直接衝向河堤,而是選了處離回水灣不遠的山丘,這山丘約莫有百來尺高,上麵布滿了低矮的灌木林,灌叢中,還點綴著紅紅白白的野花,芬芳的花香,有力地抵禦了難以忍受的屍臭。大夥都是見過大場麵的老兵,來的路上,也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有四五個人,隻看了回水灣一眼,就像見到了什麼可怕之物似的,彈開十數步。
“太慘了。”大眼胡兒下意識地咬了咬粗糙的嘴唇,“這得敗得多慘?”
“冬天的時候,整條河都是絳紅色的。”梁禎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摘著顏色各異的野花,“這隻是一小部分衝不走的。”
“咳咳……”
“嘔”
“咳咳……”
“嘔”
好幾個人吐了,包括曾盯著敵人的眼睛,然後將他腦袋給割下來的豹子。
李雕兒木訥地看著回水灣,半天才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話:“原來我們也會敗得這麼慘……”
眾人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從驚愕中回過味來,於是,就在這土丘之上折草為香,撒花為錢,以祭奠舊年戰死的袍澤。
自走數百萬年前,第一次走出森林開始,人類征服了平原、爬上了高山、闖過了大漠、渡過了海洋,就連那終日冰封的極北,也有了人類的足跡。但這世界上,依舊有一個地方,哪怕是最為大膽的人,也不敢輕易涉,這個地方,叫戰場遺址。
過了河後,再往北走十多裡路,便來到了當日,趙苞全軍覆沒的地方。這地方,隔十裡路就能看見黑氣衝天,隔五裡路就能感到雙腳發力,隔四裡路就感到頭皮發麻,隔三裡路就是心驚肉跳。隔一裡路,眼前就隻剩下一片幽藍。這幽藍,就如同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飛禽、攔住了走獸,嚇住了行人。
試想一下,當你置身於成千上萬具森森白骨中時,忽地有一團幽藍,從你背後升起,並對你緊追不舍,會是什麼感覺?這團幽藍之物,有個甚為響亮的名字——磷火。
“文書,怎麼辦?”杜爾勒緊了馬,原本黝黑的臉,竟然泛起一絲蒼白之色。他是此地土生土長的漢子,故而比梁禎等人,更敬畏這裡的神靈,“這是昆侖神的怒火。”
梁禎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活的夫餘賊都不怕,還怕幾個死的?”
“可這……這都……都是……”李雕兒也嚇得臉色慘白,不敢驅馬上前。
“哦,這叫磷火。乃人血中所含的磷(注:1),與空氣發生反應而產生。”梁禎邊說,自顧自地驅馬上前,“就類似於酒的發酵一樣,乃自然現象,無需大驚小怪。”
“原來如此。”李雕兒儘管嘴上是這樣說,但心中還是七上八下的——他放慢了速度,以便讓自己的馬,跟在梁禎身後,而不肯與梁禎並排前行。杜爾則翻身下馬,在地上連連叩頭,他在向昆侖神祈禱,祈求它能寬恕這幾個莽撞的同伴。
當日的方圓陣,早在熊熊的烈火中,化作一片焦土,而最中間的那個直徑約一裡路的車陣正中間,一座方台高高隆起,方台中間豎著兩根焦黑色的木樁,木樁上,似還有一層焦黑色的已經凝固的液體。
正所謂,紛紛幾萬人,去者無餘生。
方台上,淩亂地堆著兩大堆焦黑,梁禎等人剛靠近,這焦黑之上,便升起兩團黑雲,黑雲並不怕人,直撞得梁禎等人左手遮麵,右手不停地揮舞著弓刀。饒是如此,大夥還是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將這黑雲徹底驅散。
驅散黑雲後,眾人踩著半塌陷的“台階”,走上這個高約兩尺的方台。
“哢嚓”梁禎腳下一空,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好在大眼胡兒與豹子眼疾手快,一人抓住梁禎一條胳膊,梁禎這才沒有從“台階”頂上摔下去。
“啊~”
注1:在古代,便已有人證明白磷質與鬼火出現之間的關係如:宋代陸遊就曾在《老學庵筆記·卷四》提及“予年十餘歲時,見郊野間鬼火至多,麥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色正青,俄複不見。蓋是時去兵亂未久,所謂人血為磷者,信不妄也。今則絕不複見,見者輒以為怪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