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垠縣,右北平郡郡治,北依巍峨的燕山山脈,中部是廣闊的平原,南部是窪地,又有浭水從轄境內川流而過,滋養著萬畝良田。如果此時有人,在半空中往下看,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那條橫臥在皚皚白雪之中的,不見首尾的巨龍。
這條巨龍,有一個響亮的名字:盧龍道,乃是中原通向遼西地區的交通要道。宗員要是保住了這條要道,位於兩遼的八千漢軍便能順利南下平叛。要是這條路為王大誌所截斷,那右北平郡以西的幽州各郡,他便能儘數收入囊中。
“報,司馬,據我等探明,前方二十裡,便是土垠縣城了。”駝背衛大從隊列最前奔來,臉上、身上儘是黃色的泥土與白色的雪塵。
衛大功夫不怎麼樣,但勝在人夠機靈,心也夠細,梁禎聽獨眼馮良介紹完他的事跡後,更是如獲至寶,當即當他拜為斥候什長,讓他負責偵察事宜。
“很好,馮兄,麻煩你親自去一趟,跟縣令說,我等奉宗將軍軍令,前來協防,請他早作安排。”
“諾!”
駝背衛大急忙道:“司馬,我們偵察的時候,發現土垠縣城門洞開,不見一個甲士看守,我讓小三子進去一看,發現郡衙、縣衙都早就空了。”
“哼,這幫人,吃喝玩樂在行,一旦有事,溜得比兔子還快!”獨眼馮良悻悻道。
“司馬,依屬下之見,我們需先搶占土垠城。”耿有田拱手道,“若是被蛾賊人占了去,想再攻下來,就難了。”
“有道理。衛大,重點偵察土垠以西十裡以內之情況,一有發現,立刻回報。”
“諾。”
“有田,傳令全軍,跑步前進。”
“諾!”
“周才,帶輜重屯殿後,收容掉隊者。”
“諾,諾!”結巴手一拱,扭頭往隊列最後奔去。
平緩的鼓點登時變得如同暴風驟雨般密集,軍士們的腳步也隨之加快。
兵法有雲:百裡而爭利,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意思是,百裡行軍,身強力壯的人會先到達,身體贏弱的會掉隊,因而最後能用的兵力,不過是十分之一。
梁禎雖然隻強行軍了二十裡路,可掉隊的人,卻是十之八九!嚇得梁禎甚至考慮要不要原路返回以收容部隊。
“土垠是盧龍道的要衝,如果不能守住,我們就會極為被動。”黑齒影寒一把扯住梁禎,給他灌大道理,“我們是先鋒軍,後續部隊還會不斷地趕來,因此,你現在要做的,是尋找防守支點,建立防禦工事。至於去收容部隊這種事,一個屯長就足夠了。”
“對對對,我明早……不,今晚摸黑去查看地形。”梁禎抓起剛脫下的頭盔,轉身就往公廳門外走去,“章牛,叫夥夫燒桶熱水。”
“哦。”
梁禎回頭看了黑齒影寒一眼:“洗完澡後,你就先休息吧,彆太累了。”
將黑齒影寒安排得明明白白後,梁禎便領著耿有田等一乾人踏著西下的斜陽,直往土垠縣西部而去。
“浭水上有四座橋,一座是跟盧龍道一起修築的石橋。兩座是周邊村民自行修築的木橋,還有一座,是前年征討夫餘時,修築的浮橋。”獨眼馮良介紹道,“浭水現在的冰還很厚,哪怕將橋拆了,黃巾亂賊也能渡河。”
耿有田用石子在河岸上擺了個方形:“土垠城周長九百步,我們能戰的甲士,預計隻有六百人,賊軍兵力不詳。但估計,怎麼也比我們多,守城,我們是守不住的。”
“可野戰,我們的勝算更少。”獨眼立刻提出反對意見。
“未必,賊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王師一到,必定鳥獸作散。”耿有田拍著胸脯道。
“有田所說,不無道理。隻是,我們的甲士自征召入伍至今,也不過兩月,若在野外相遇,隻怕……”梁禎實在想象不出,能用什麼詞來形容那種千百人一起打群架的“壯麗”畫麵。
其實,最好的辦法不是在野戰與城防戰中二選一,而是野戰與城防戰相配合,如此一來,又能保證一定的機動空間,又可憑借工事之牢來彌補人數不足的劣勢。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本就不足的兵力,根本經不起分兵的削弱。聚在一起,或許尚可一戰,若分散開來,保不準,還沒開戰就一哄而散了。
“要不這樣,我們就在這條河東岸,跟亂賊交戰。”馮良的獨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狡黠,“橋梁能夠限製他們展開兵力,而我們在對岸以逸待勞便可。”
耿有田沉思良久,然後鄭重地點點頭:“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