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們低下了腦袋,把玩著手中的玩意,誰也沒有再說話,一時之間,浭水東岸的土地上,就隻剩下“呼呼”的風聲,以及那些黃巾傷卒的哀嚎。
“他們一直慘叫也不是辦法。”耿有田枕在一麵方盾上,雙手捂著耳朵,厭煩地將身子翻了回來。
儘管來到這個世界已有兩年,但梁禎的思維,還是不能容許他作出殺死這些黃巾傷兵的決定,尤其是,這些人還是他們的同胞,隻不過是逼於無奈,才不得不揭竿而起。
“我心還不夠狠。”梁禎背過身去,看著土垠城的方向,“我不是一個的司馬……”
“不狠好啊。”耿有田幽幽道,“心太狠的人,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
“這該死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梁禎使勁地錘著身下的破盾牌,“一天天的,除了殺人還是殺人。”
“在西州,這就是我們唯一的生活方式。”耿有田身子一轉,看著燈火通明的西方,“聽家父說,我是他從羌胡人的馬刀下搶出來的。我摸的第一件鐵器,就是環首刀。”
梁禎抱起雙膝,滿臉愁容。
“在西州,男的通常活不到二十五歲。哈哈,照這麼說,我還賺了三歲。”耿有田又翻了個身,“值了。”
子時前後,結巴周才帶來了一百一十多人,其中,除了雲部的兵士外,還有一個小年輕。
“你來這乾什麼?”梁禎拄著短戟,麵帶笑意地問那個少年,這家夥臉上還帶著青春痘,身子似乎還沒有手中的斬馬劍高。
“我也要保護家鄉!”少年語氣堅定,說著,還抽出斬馬劍舞了幾招,少年的底盤很穩,勁力也頗足。
“你很不錯,隻可惜,來錯地方了。”梁禎拍了拍少年的肩胛,“回去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你這是什麼話!”少年臉色一紅,頭發也豎了起來,“我也要保護我的家鄉!”
“家中還有彆的兄弟嗎?”
“有一個弟弟。”
梁禎臉色一沉:“那你更應該回去,帶他走得遠遠的。”
“土垠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少年比梁禎想象的還要倔強。
梁禎失去了耐心,一把扯起少年的肩膀,幾步便將他扯到軍陣的最前方,那裡,曾是雙方肉搏最為激烈的地方,屍體堆了一層又一層。
“瞪大眼睛給我看清楚了!”梁禎指著那一大堆屍體,“我們總共就跟賊軍打了半個時辰不到,就已經死了一多半的人。你來有什麼用?”
少年稚嫩的臉,果然“刷”的一下全白了,他雖然也想保衛家園,可卻遠遠沒有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果不其然,少年僅看了兩眼屍堆,喉嚨之中,便發出幾聲乾嘔之聲。
“看見對岸的火光了嗎?”梁禎蹲下身子,雙手搭著少年孱弱的雙肩,“那就是蛾賊的大營。明天一早,他們就會殺過來,我們都會死。你還沒加冠,應該想辦法活下去,而不是跟我們一起,死在這裡。”
“我不走!”少年說不過梁禎,但嘴卻一點也不肯鬆。
“周才!”梁禎站起來,大聲喝道,“誰讓你把他帶來的?”
“啊,呃,呃,他,他,家,家世襲,軍。軍候。他,他說,他父親,戰,戰死了,該,該到,到他,了……”
“你就讓我留下吧!我能殺賊人!”少年抓緊機會插嘴道,“真的,我不會拖累你們的!”
梁禎錘了自己的額頭兩拳:真讓人頭大,啊啊啊!
“跟我後麵,阿牛,儘量看著他。”
“諾!”少年心下一喜,趕忙正色道,“我叫……”
梁禎手一擺,拄著短戟自顧自地往將旗下走去,隻在“呼呼”的冷風中,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等活過明天,再告訴我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