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賢良師、天公將軍張角在钜鹿郡舉的那把火,點燃了整個天漢,旬日之間,七州二十八郡,處處燃起熊熊烈焰,舉國震驚之餘,也讓那些整日活在自己與彆人編織的謊言中的華服者們意識到,大漢的土地,早已不是生機勃勃的翠綠色,而是肅殺淒涼的一片枯黃。
天子的個子很高,身材消瘦,頸子細細長長,一張小臉,一雙小眼。看著不像一個統禦萬邦的天子,反像一個剛偷了東西,正擔心如何隱匿財寶的小偷。其實也不必驚訝,因為,他本就是以亭侯小宗的身份,繼位為帝的。
說白了,這天子就是由當時的大將軍竇武挑出來的傀儡。隻不過,竇武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這個傀儡即位不到一年,竟聯合宦官,反客為主了。
可天子雖然奪回了政權,卻因為他在朝中並無根基,又在誅殺大將軍竇武時,連太傅陳蕃一並誅了三族。這可不得了了,因為這竇武、陳蕃都是正經的士族出身,天子這麼一搞,自然是將士族給得罪死了。因而,在以後的歲月中,天子就隻能像防賊一般防著自己的大臣們。
常年的孤寡生活,令天子變得不苟言笑,臉上也沒有表情,說話的時候注意力也不集中,性格也是更加冷淡而孤僻。
此刻站在宣室殿中的大臣們,卻是個個一臉愁色,表麵看上去似乎都在為國事勞神,可事實上,腦海中所想的,卻鮮有能替天子解難的。
“你們都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得益於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張讓的容顏一直保養得非常好,可今天,他渾身上下卻都乾巴巴的,活像一個乾了桔子皮。
“一個兩個的,天天說這州祥瑞,那州豐收,可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幽州黃巾,滅了代國。冀州黃巾殺了冀州彆駕!還有,那潁川黃巾都快打到虎牢關了!為什麼現在才呈報?”
張讓說得氣憤填膺,唾沫四濺,看似絲毫不顧及坐在自己身後的天子。可實際上,他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天子讓他說的,至於他自己的想法,可是一點都沒有。
“臣等知罪,請陛下責罰。”群臣無不作揖認罪,可心中,卻滿是不屑,事關天子登基的這些年來,多少錚錚直臣冤死獄中,幾多正直之士妻離子散,他們可都看在眼裡,記在心頭。現在,張角鬨了這麼一出,大臣們心中說不定正高興著呢——你不是喜歡用中官嗎?那就讓中官給你平定叛亂去吧。
天子見張讓始終掰不過群臣,隻好自己親自出馬:“大將軍,你總管天下兵事,此番可有良策?”
大將軍何進今年四十歲,國字臉,短胡須,兩道劍眉又彎又粗,且因出身屠戶的原因,他四肢上的腱子肉,哪怕藏在寬大的袍袖之下,也非常紮眼,聽見天子問詢,他便出班啟奏道:“回稟陛下,臣建議,北軍立刻開拔,守衛雒陽八關。另分遣良將,平定各州叛亂。具體對策,臣已擬成奏折,還請陛下過目。”
天子冷吭一聲,何進的奏折,他自然讀過,可看何進推薦的人選,都是什麼人?親弟弟召苗、心腹淳於佩、太傅袁隗的庶子袁紹等等,無一例外不是自家心腹就是士族之後,沒一個是天子可以控製得了的。
然而,令天子最為不悅的事,還是如何籌集軍費。事關當今天子,好財吝嗇之名天下皆知,就在前年,征討夫餘,軍費最為緊張的時刻,他竟然還下令在曲水殿旁修建了一座規模不亞於曲水殿的萬金堂,而且,還讓大司農將國庫以及自己私庫中的錢財、繒帛全部收入堂中。
現今,要平叛,就要拿錢供養大軍,可這滿朝文武,哪有一人有出錢的意思?他們甚至連提都不提軍費的事!目的,無非就是逼天子表態,動用自己私庫中的錢帛。
“諸位愛卿,如果今天不能想出退敵之策,那就都彆回家了。”天子站起身,冷冷地掃了殿下的眾人一眼,轉身拂袖而去。隻留下自己的喉舌張讓,在此主持大局。
待天子走遠後,張讓清了清嗓子,語氣也平和了許多:“諸公,殿裡寒涼,諸位還是快一點議,議完了也好早點回家啊。”
大司農張溫出班奏道:“侯爺,北軍將士一萬餘,加上荊州、豫州刺史部的軍隊,足夠抵擋潁川、荊楚一帶的叛軍,幽州邊軍有萬餘人,足夠平定幽州的叛亂,冀州刺史部有州郡兵萬人,亦可剿滅賊首張角等人。如今,我軍上下,士氣高漲,隻待良將一到,軍餉一發,便可出關迎敵。”
“哎,大司農這話說的。”張讓塗滿脂粉的臉上擠出了幾道皺紋,“陛下讓你們討論的,不就是良將,錢帛之事嗎?”
“侯爺,末將不才,願親領北軍五營,據守虎牢關,抵禦叛軍。”何進冷不丁地上前啟奏,神情嚴肅,絲毫不似有說笑的意思,“還請陛下恩準。”
“哎,大將軍乃一國之舅,更掌管天下軍務,不宜輕動。”張讓趕忙打著哈哈阻止道,“平叛之事,就交給其他將軍去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