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律如此。”梁禎長歎一聲,眉頭一皺,“我若擅自處置,隻怕有人饒不得我。”
“司馬說得對,如今雲部,就剩我們這幾個了。等仗打完,是功是罪都說不定呢,如果再加上擅自處理三百俘虜這一條,恐怕,我們誰也活不成。”獨眼馮良用拇指刮著嘴唇,然後一字一頓地向另外兩人解釋道。
“直娘賊的!爺爺拚了命去守城,不賞錢也就算了,這處死還是怎麼一回事?”八尺鄧遠最先不乾了。
“軍律如此。不過兄弟們,我是雲部的司馬,這要降罪,也是我擔著,我絕不會讓你們,受到牽連的。”
“哎,哥哥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早說好的,往後,是要同生共死的!”章牛也不乾了,拉長臉道。
硝煙,慢慢地散了,露出空中,那彎彎的月牙,古人說,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隻是,今夜抬頭望天的人,無一不是愁容滿臉。
相三臣領著敗軍,一路退至浭水邊,方才止住腳步,再派出斥候,四下偵察,確認官軍已經全部縮回土垠城後,才緩緩前進了五裡路,最後在離土垠城五裡遠的地方,安營紮寨。
營址剛選好,劉凡塵也回來了,隻是渾身是血,臉也破了相,由蒼白變成血紅。
“唉。”相三臣積累了滿腔的怨憤,卻又無處發泄,隻得一個勁地錘著桌子,“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在最後一刻!官軍的援軍,就到了!”
“總旗官不必歎氣,古人雲:禍兮福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劉凡塵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輕輕地擦拭著臉上的血跡,語氣中充滿了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
相三臣胡子一吹,眼珠子一瞪:“嗯?”
劉凡塵哈哈一笑,走到剛掛好的輿圖前,分析道:“總旗官稍安勿躁,這官軍的統領,其實是個不知兵之人。”
“昨天,他派了第一股官軍,到浭水西岸設防。本來,我們已經要吃掉這股官軍了,可這時,官軍的援兵來了。但我們還是將他們趕到了土垠城,並一鼓作氣地攻了進去。雖說官軍的第二撥援軍將健兒們打退了。但總旗官彆忘了,守在浭水西岸的官軍,以及官軍的第一撥援軍,也是死傷慘重。”
“可現在官軍還守在土垠城中,甚至還在離城五裡遠的山丘上,修築了營寨,與土垠城,形成了犄角!”
“總旗官,犄角要發揮作用,防守方就一定要兵精糧足。可現在,土垠城中的官軍,都已是強弩之末,自保尚且不能,更何況出城進攻?明天我們隻需全力攻擊官軍在山丘上的營地,將官軍的援軍徹底消滅。如此一來,土垠城中的官軍將不戰而降。”
“可萬一,我們快要攻破營寨的時候,官軍的援兵又來了呢?”
“這三支官軍的規模,都在數百人上下,倘若他們化零為整,死守浭水,或者死守土垠犄角,我們或許還真沒辦法,但現在,官軍卻以百人一股的規模,輪流與我等交戰,此舉無異於自廢武功。”
“再者,姓宗那狗賊,也不可能憑空變出軍漢來,我們這些天,已經殲滅了他四個彆部,三千餘人,合上這些州郡的援兵,我們起碼消滅了四千官軍,宗賊手中哪還有多餘之兵?”
“你說的這些,哪怕屬實,健兒們也並不知曉。而這兩天的接連失利,卻是實打實的,健兒們早已士氣低迷,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總旗官可派遣老西營士卒,提著官軍的首級,於健兒們中間宣傳,我軍這幾日的殲敵之數。今夜過後,士氣便可恢複一半,待到明日,總旗官再親率老西營健兒,一鼓作氣,全殲土丘之官軍。我軍便有了再次攻城之勢。”
梁禎等人收集了上百具死於戰火的百姓屍骸,都裝在牛車上,再讓二十個瘦弱的黃巾俘虜拉著牛車,滿城遊走。嗓音尚存的章牛則一麵敲著鑼鼓,一麵宣揚著黃巾軍的暴行。
“大家都來看,都來看!這些父老,就是死在這夥蛾賊刀下的!”章牛鉚足了勁,嗓音如雷,“他們不會放過這城中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殺死,都殺死!”
緊閉著的門窗後,似乎多了幾雙暗淡的眸子。
“蛾賊所過之處,片瓦不存!片瓦不存!”
“想活命的,就拿起你們的武器,跟我們一起守城!”
“想活命的,就跟我們守城!”
章牛吼了一圈,累得摔在地上連動都不肯再動了。梁禎於是又讓葉鷹揚頂替他又走了一遭。回來時,他身後,多了三五十人,不過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有幾個甚至還要拄著拐杖才能走。
“年輕人呢?”梁禎問葉鷹揚,“這城裡,就沒青壯了?”
“前年討夫餘,死了一大半,去年旱災,又餓死不少。剩下的人,又大多跟了蛾賊。”葉鷹揚看著庭院中擠成一團的黃巾俘虜們,雙眼噴火,“不過這些父老,多是經過戰陣的,還能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