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禎雖然不願,但考慮到吳老爺是徐無縣最大的地頭蛇,雲部今後的日子,還要靠他幫襯,於是也隻好同意。
“光和三年起,幽州就沒有過個太平日子。”吳老爺聲淚俱下地說著自己的難處,“外人都說,小老富可敵國。唉,小老要真有這麼能耐,就好嘍。”
“吳老爺過謙了。”
“不不不。彆看我看著光鮮。可事實上啊,每天早上醒來,就要管家裡上萬人的吃喝。嘿嘿,要哪天我找不出錢了,他們保準第一個將我家拆了。”
“吳老爺有話,不妨明說。”
“剿匪安民,是造福徐無縣的好事,小老自是義不容辭,可這徐無城裡,可不止小老一家收益。彆的不說,張、苗、李這三家,家境比小老還殷實。這糧,他們也得跟著出。”
“剿匪之事,曠日持久,軍糧,確實多準備些為妙。”
“那可不嘛,小老出九百六十石,三大家族,每家,怎麼說,也得跟我一個數。至於徐無縣的其他百姓,自然也得分擔一部分。”
“哈哈哈,吳老爺,您可真會開玩笑。我們是兵,他們不捐紓,我可奈何不了他們。”
梁禎算是擺明了態度:軍糧,他自然不會嫌多,不過他絕對不會強行問三大家族要。
“司馬誤會了。這曆年來,凡是官府要用錢,都是我跟三大家族出資,然後城裡其他百姓跟上,當然了,事後,官府也要回饋我們一些,畢竟,我們賺錢,也不容易。這樣,隻要司馬你一句話,小老保證獻上,六倍的軍糧。”
“哈哈哈,吳老爺憂國憂民之心,實在令人動容。”梁禎哈哈大笑,“不過呢,在下不太願意走到人前。”
吳老爺也笑了,笑聲爽朗:“沒問題,司馬隻需在縣衙中安坐,小老保證,不出四日,便能獻上六倍的軍糧。”
吳老爺樂嗬嗬地走了,這種笑容,他隻在完成一樁獲益巨大的買賣時,才會露出。梁禎不知道吳老爺的葫蘆中賣的究竟是什麼藥,因而並不阻止他的建議,不過他也讓吳老爺保證,他本人,包括雲部的所有人,都不能站到人前,隻能居於幕後。
“他允諾我六倍的軍糧,就表明,他得到的,隻會更多。”梁禎看著吳老爺曾經坐過的胡床,思考著吳老爺的話,“不僅是他,還有張、苗、李這三大家族,都能獲益。”
“還好相三臣已經死了。”黑齒影寒推門而入,她剛剛就站在門外,估計梁禎跟吳老爺的談話,也聽見了不少,“不然,他麾下的兵卒,就不止兩萬了。”
梁禎曾經審訊過一個被俘的小旗將,從他的口中,知道了進攻土垠城的黃巾軍總人數。當大夥知道這個消息後,第一反應,都是難以置信。
“我乾了什麼!”梁禎“咻”地站了起來,“我……我們拚死作戰,可不是為了讓他們繼續欺壓良善,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你以為,他們真的需要你,才能斂財嗎?”黑齒影寒在梁禎與他擦身而過的那一瞬,出言將梁禎定住,“分你一杯,既是示好,也是示威。你若不依,不僅什麼都得不到,還會有性命之虞。”
“不,不,這不可能!我畢竟是正經出身的官員,他們隻不過是幾個惡紳。而且,我們打仗,為的不就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嗎?”
黑齒影寒後退一步,堵住房門:“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盈兒,我知道,我隻是一隻蚍蜉,鬥不過他們這些盤根錯節的大樹。但我畢竟穿上了這身袍服,就有責任,製止他們這麼做。讓我去吧,不然兄弟們的血,就白流了。”
“比乾因直諫而死,可商朝中興了嗎?你隻是一個彆部司馬,跟比乾差遠了,你就這樣做,猶如飛蛾撲火,隻能感動你自己。對雲部,對徐無的百姓,對你心中的天漢,都沒有任何意義。”這番本應激動無比的說辭,黑齒影寒卻是用不鹹不淡甚至有點冷冰冰的語氣說完的。
梁禎不再試圖往外走了,卻還是在屋中不停地踱步:“但……難道,難道我就眼睜睜地看著,吳老爺他們將徐無的百姓,給逼上絕路嗎?”
黑齒影寒轉過身,腦袋微微上揚,看著窗外陰沉的天氣,過了一會兒,才忽然說道:“四方上下,萬物周而複始,生生不息。天意如此,豈是人力可違?”
“盈兒,我覺得……”梁禎看著黑齒影寒的背影,越發覺得,這背影很陌生,“你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