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齒影寒來到麵前時,梁禎心中突然湧起一絲酸楚:“我身邊的老麵孔,越來越少了。”
“有時候,我會感覺,他們就在我麵前,在跟我談笑,可當我真跟他們說話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已經走遠了。”
“走遠了,也總好過,人還在,卻隻能當他走遠了好。”
梁禎感傷地低下頭,他還不能完全理解黑齒影寒的話,不過卻能感覺到,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我想招募幾個參軍。你覺得需要嗎?”梁禎沉聲道,他手上有的是空白告身,以手頭上現在的糧餉來看,也完全養得起幾個出主意的參軍。
“風部那邊本來就缺一個參軍。”
“呃……不,我是想找個,能商量事的。但又怕……又怕……”
黑齒影寒身子一晃,但又立刻恢複了剛才的神態,靜靜地等著梁禎將話說完。
“怕你覺得不安全。”
梁禎知道,在自己正式將黑齒影寒迎過堂之前,無論自己如何承諾,都不能讓黑齒影寒真正安下心來。因此梁禎隻能有意無意地給黑齒影寒製造表象,來向她證明,她在自己心中,有多重要。
而其中一個表象就是,沒了她在旁出謀劃策,梁禎將寸步難行。但現在,梁禎說想要多找一個能夠謀事的參軍,這無疑,會給黑齒影寒帶來許多無形的壓力。
黑齒影寒緩緩地抬起自己的左手,凝視著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肌膚下的毛細血管:“我叫丁霜也好,叫梁四郎也罷。但事實是,我永遠都隻能是明思王的女兒,對嗎?”
“不,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梁禎隻覺得自己的口齒都不利索了,隻好手腳並用地筆畫道,“我……說過要……要保護你……但……但你也知道……我……我連我自己都……都保護不了……你現在……真的,真的變了好多。我……覺得是……是我沒保護好你,才……才讓你變成這樣的。”
“但……但我真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梁禎越說,聲音就越小,心中就越覺得委屈,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再沒有什麼事,比當著在意的人的麵,承認自己無能為力要痛苦了吧?
“我們確實需要參軍,最好是代國的豪強出身。”
“用豪強,就要給他們分利,但天漢之所以會亂成這樣,都是因為這些豪強,占據了太多、太多的土地財富,讓其他人,一無所有。”梁禎自然知道黑齒影寒的話不錯,但不錯,並不代表它就正確。
“那你看章牛,李元峰如何?”
梁禎白了黑齒影寒一眼:“行啦,我知道你是對的。唉,但即便我們殺了張角又能如何呢?隻要這些世家豪門一天還占據著大量的土地財富,就一直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張角出來。”
“你想的太遠了。”黑齒影寒拉了拉韁繩,免得坐騎越走越快,“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將‘雲’‘風’兩步的兵卒煉精。南皮一敗,喪師五千餘。你若能拉出一支精兵,無論將來是誰主政幽州,都會高看你一眼。”
黑齒影寒慢慢地抬起腦袋,看向天際的彤雲:“有了伯樂,你才能一步步地往上走,直到掌握足夠多的資源,來實現你心中的抱負。”
“你這是讓我走權臣的路啊。”
“周亞夫已一己之力,掃平七國叛軍。結果呢?太平道的叛亂,比起當年的七國,有過之而無不及。最終平定張角叛亂的將領,隻會立下比周亞夫更大的功勳。這樣的人,天下雖大,但也容不下他。”
“還是說回眼前吧。”梁禎將話題扯了回來,“到了蔚縣以後,我們該怎麼做?”
“找當地的大戶,讓他們出麵維持秩序。”黑齒影寒不假思索道,“最好呢,就吸納他們的子侄從軍,將他們跟你拴在一起。”
梁禎苦笑一聲:“希望我的臉能夠大一些吧。”
“不必驚慌,他們會爭著來見你的。”黑齒影寒忽地勒住馬,因為官道儘頭的天際線上,已經出現了蔚縣縣城的輪廓。
“你忘了吳老爺他們?差點將我玩死了。”
“代國的縣城,都被王大誌攻陷過,弱一點的豪強都被滅門了。強一點的,也元氣大傷,他們巴不得跟你合作呢。”
梁禎恍然大悟:“有道理。”
不多時,絳紅色的長龍便開到了蔚縣城門。李元峰早已帶著一乾人等在門口等著了,梁禎坐在馬上放眼望去,果然如黑齒影寒所說,兵卒們身後跟了一群蔚縣父老。
“屬下見過司馬。”李元峰上前一步,拱手行禮,抬頭一看,見梁禎麾下多了不少馬匹,當即喜形於色,祝賀道,“恭喜司馬,再立一功。”
“李兄,弟兄們都安頓好了嗎?”
“回司馬,弟兄們均在城西駐紮,按照您的吩咐,屬下已經貼出安民榜,同時嚴禁軍士騷擾民戶。”李元峰說著,身子一轉替梁禎給站在隊伍末端的幾個老人家做引薦,“這幾位便是蔚縣的豪門,城南桑老爺,城東景老爺、曹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