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後,梁禎立刻著手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便是以雲部司馬的名義,貼出安民告示,第二件,便是“求賢令”,榜文上說,官軍將在近日,招募一千一百名戰兵、輔兵、文吏、參軍。管飯、管住。讓所有有誌向的人,做好準備。
桑老爺、景老爺、曹老爺都是精明人,招募日期尚未公布,便知會府上的管家、心腹,駕著馬車,前來“協助”。
梁禎也不客氣,先看禮單再見人,心誠的便說真話,心不誠的便半真半假。
幾番接觸下來,梁禎也摸清了老爺們的底。確實如黑齒影寒所說,這幾家雖然逃過了王大誌的洗劫,可也是元氣大傷,因此他們所求的無非兩件事:一、他們願意交稅以換取保護,但不能交太多,二、他們希望,自己的子侄也能“為國效力”,因此希望梁司馬在招募文吏、參軍時,能夠詳細地考察他們家子侄的才能,再決定是否錄取。
“挺好的,戰兵、輔兵就在鄉民裡招募,鄉民老實、敦厚,按時發錢就行。”李元峰倒也不是全無見地,“城裡的人太狡猾,不好指揮。”
梁禎表示讚同,然後公布了招募的日期:十天之後。在這十天的時間中,新組建的騎士隊將騎著戰馬去附近的村落中宣讀招募令,一來讓更多人知道,除了“拔劍出東門”外,還有一個“安全”一點的吃飯方法,二來也正好讓騎士們練習騎術。
而為了照顧住得遠的鄉民,梁禎特意在離蔚縣十來裡遠的四條村落中設置了招募點。
為了表示誠意,三個老爺在公開招募之前,便差人送來了本年的賦稅,如果以《漢律》‘三十稅一’為準繩的話,他們每一家都多交了一倍,但在戰時,他們交上來的這點稅,可謂是杯水車薪——因為賬麵上普通民戶的稅,都升到了十稅三。而大多數地方,在此基礎上,還會有兩倍甚至三倍的“攤派”。
當然,三個老爺也不會就出這麼點錢來糊弄梁禎,除了明麵上交進國庫的錢外,他們還給梁禎準備了一份相當於自家所交稅收一半的“謝禮”。
梁禎婉拒了他們的好意:“諸位若真想謝我,就請幫忙想想,怎麼組織流民耕種荒廢的田地吧。”
三位老爺麵麵廝覷,他們心知肚明,組織流民耕種這事所需的銅錢,隻怕是他們現在給梁禎謝禮的十倍還要多。
“這幾日,蔚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昨日,竟為了搶奪一小袋小麥,死了三個人。這些人本就一無所有,要是有人生了歹心,或從中挑撥,隻怕對我們,更為不利。”
“司馬所言甚是在理。隻是我等在年初,便被那挨千刀的王大誌搶劫一空,家中所餘,隻夠勉強度日。安撫流民,唉……”
“我就實話實說吧,這些流民聚在城外,終究不是辦法,諸位若有辦法,還請不要藏著掖著。早日解決他們,我們也好早日安睡不是?”梁禎當然不信這三位老爺會淪落到隻夠“勉強度日”的鬼話,但也明白,自己不能逼他們割肉,否則自己以後,就彆想再得到他們的支持了。
三個老爺以回家核算財力為由,退了出去,
“我覺得,他們不會同意的。”看著三人在朝陽下的背影,梁禎喃喃道。
“那就向他們要一筆錢,讓騎士們披上重甲,嗯,這個他們肯定會同意,所以,你可以再敲他們一筆,說不定能將馬鎧也配了。”
梁禎瞪了黑齒影寒一眼:“他們或許跟你我一樣大,或許跟我們的父母一樣年歲,他們走上這條路,隻是想給妻兒、給自己討口飯吃。”
黑齒影寒上下打量著梁禎,仿佛是在打量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然後,隻見她將左手搭在刀柄上,輕輕一提:“你我就是靠它吃飯的人。我們所學的一切,就是怎麼殺人。”
“這是我們的悲劇,但我不想,讓它成為更多人的悲劇。”
“這不是悲劇,揚州我不知道,但在現在的幽州,弱肉強食才是規矩。”
梁禎還是無法接受黑齒影寒的理論,或者說,是現在的時勢:“再想想,一定有彆的辦法的。”
黑齒影寒腰一彎,幾乎要跟梁禎鼻尖對鼻尖:“隻有活著,你才能想辦法。”
梁禎終究還是從了黑齒影寒,因為她的辦法,已是當下的最優解,而三個老爺對此,也頗為滿意,畢竟比起數百萬錢的流民安置費,七十七萬五千錢的甲胄(注:1)費用,實在是太過劃算了。
將一整車的銅錢交給鐵匠之前,梁禎忍不住問道:“你打算怎麼訓練他們?”
“想讓他們賣命,我們還得流點血。”黑齒影寒拉了拉梁禎的衣袖,手指指著遠方,“你看到什麼了?”
“屋子啊。”蔚縣的鐵匠鋪跟薊城一樣,都建在城中,因此,梁禎是看不到城牆外的田野的。
“沒錯,想讓他們賣命,就得先給他們安個家。”
“一間三進宅院,兩三個仆人,一百頃田地?”梁禎回憶著“良家子”的家產標準。
“還有一個細君,一個兒子或女兒。”黑齒影寒補充道,“這樣,他們在違令之前,就會患得患失了。”
蔚縣多的是今年年初才開始無主的田野,隻需簡單清理,便能分配。而屋子、農具之類的,三位老爺給梁禎的“謝禮”,也足夠梁禎備齊了,至於仆人、細君之類的,梁禎並不打算乾涉。
於是,問題就剩下了一個:“這麼優厚的條件,該怎麼確保,招到我們想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