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老的做法就不錯,慢慢來,不行就換。蔚縣不缺人。”
梁禎心下一酸:蔚縣不缺人,天漢更不缺人。所以,我們的命就是這般廉價,乃至於統治者可以肆無忌憚地壓榨、揮霍。
招募的那一天,各個招募點外,都被厚厚的人牆圍了七八層。儘管天氣已經轉涼,但大部分的人都脫去了上衣,拚了命地鼓起臂膀上的肌肉,以顯示自己確實比其他人強壯。而且後麵的人,還不停地尋找一切縫隙往裡鑽,以免位置都被來得早的人占了,前麵的人哪裡會放?因此,一刻鐘不到的功夫,就發生了五六起衝突,死了好些人。
梁禎急忙將雲部的所有兵卒派了出去,以維持現場的秩序。同時宣布,那些插隊的,一概不用。另外,他還明確表示,招募的名單將在招募完成後才宣布,而不是先到先得。流民們這才安靜了點。
“招最強壯的,最有力氣的。”梁禎囑咐每一個文員,在登記表上都要表明身體狀況,“奄奄一息的,唉。”
文員們知道他的意思,在剛做好的名冊中將一些人的名字默默地劃掉了。
“我感覺,是我殺了他們。”看著一群群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人,梁禎的眼眶,又忍不住紅了,“如果上麵的不橫征暴斂,不大興兵戈,他們也不會淪落至此。”
“你沒有能力‘殺’他們。”黑齒影寒撫了撫梁禎的背脊,“殺他們的人,在雒陽。”
“對不起,是我騙了你。”梁禎的聲音壓得很低,耳根也很紅,“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在遼水邊上給你的承諾,才能實現。”
“那你還願意繼續為天漢而戰嗎?”
梁禎的眼眶之中,似有什麼在一閃一閃的:“我願意。直到父老們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黑齒影寒忽然捂嘴一笑:“我想起了先生的一句話。”
“你說的先生,是範元嗎?”儘管黑齒影寒沒提過“先生”是誰,但梁禎覺得,他一定就是那個範元,因為隻有他有足夠淵博的學識,乃至於能在短短的十來年時間中,令黑齒影寒的豬腦子開竅。
“是。”
“他說什麼了?”
“錯過了她最美好的年華,卻要伴她終老。”
梁禎彎嘴一笑:“詩意倒是很足。那句詩也是他寫的吧?”
“哪一句?”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
黑齒影寒點點頭:“嗯。先生的文采,跟韜略一樣出眾。”
梁禎儘管已經知道,以範元那來自後世的世界觀,投奔夫餘算不得錯,反正在兩千年後,都是一家人。但梁禎心中,還是始終無法原諒範元:“這就是他逋逃的理由嗎?”
“你恨先生嗎?”
“不。”梁禎長歎一聲,搖搖頭道,“我沒有經曆過他所遭受的痛苦,不敢評價他的選擇。”
黑齒影寒呆滯地看著灰白的天空,眸子表麵的寒冰之下,充斥著難以隱藏的迷離。梁禎的話,似乎在她的心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梁禎悄悄地伸出左手,摟住了黑齒影寒的左肩,然後一把將她摟入自己的懷中:“或者,他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呢?畢竟,殺人,並不總是需要動刀。”
懷中的女孩顫了顫,似乎是被觸動了心弦。
“你什麼時候有空?”梁禎問。
“怎麼了?”
“我想帶你出去散散心。”
眼下已經到了秋末冬初,山邊的原野變得極為空曠。放眼向遠望去,目光可以掠過淡黃色的野草和殷紅卻稀疏的秋葉,一直看到天的儘頭,這正是狩獵的好時機。
在冷兵器時代,狩獵又往往是跟軍事相關的,因為在圍獵的過程中,各隊各伍亦可得到充分的磨合,進而迸發出更為強大的戰鬥力。因此,現在去狩獵,正可謂是一舉兩得。
注1:漢代盔甲一套為6800—8200錢,馬甲一套為7100—8600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