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漢朝,是靠世家、外戚、中官三條柱子撐起的,漢帝的主要職責,就是維係他們三者的平衡。而劉虞的身份,就比較特殊了,他是宗室,因而三條支柱都不會將他當作自己的一員,而漢帝自己,則因時刻擔心著會被宗親威脅到自己的位置,而更不會信任他。
因此,當雒陽令將劉虞定性為這起案件的主謀,並將這一“調查結果”上奏天聽時,漢帝雖說“咻”地站了起來,但當他第三次用那雙小的可憐的眼珠打量了戰戰赫赫的雒陽令一翻後,還是認可了雒陽令的說法。當然,漢帝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先詢問殿中眾人的意見。
於是朝堂上就發生了數十年難遇的一幕:滿朝公卿,竟然沒有一人替劉虞說話。一致同意將劉虞革職,押往雒陽候審。早已打定主意的漢帝也當即同意,傳旨從駐紮在鄴城的北軍中,調出一營兵馬,經並州繞道幽州,將幽州刺史劉虞逮捕歸案。
但抓捕劉虞的人,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攔。劉虞非常配合,聽完詔書,謝過皇恩後,便伸手摘下了冠冕,神色平靜地戴上枷鎖,上了囚車。但薊城的百姓不乾了,他們“嘩啦啦”地在囚車旁跪了一片,涕淚俱下地質問押送的兵卒,為何要這麼做?
負責押解的官員苦口婆心地勸說了好久,都沒能將百姓勸退,最後是劉虞親自出麵安撫,諸人才依依不舍地與劉使君揮淚惜彆。
可沒想到,押解隊伍剛出了薊城,就遇到了更強更有力的阻攔。因為擋在他們麵前的,不再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而是陣容嚴整的官軍士卒。漢軍對漢軍,先登對陷陣,雙方劍拔弩張,衝突一觸即發。
原來,就在欽差前來抓捕劉虞的時候,宗員也下了一道軍令,讓駐紮在幽州各地的漢軍,前往薊城彙合,準備再次出兵冀州。
劉備、公孫瓚、梁禎幾乎是同時率軍趕到薊城的,他們麾下,有將近六千軍士,其中兩千人是受過戰火洗禮的老兵。因而對上前麵那四百餘盔甲鮮明的北軍將士時,也是全無懼色。
薊城城西二十裡的原野上,愁雲萬裡,草木蕭瑟。愁雲之下,枯草之上,六千多漢軍箭在弦上,隻待主將一聲令下,便要將對麵的直娘賊射個對眼穿。
“你……你們想……想乾什麼?”欽差嚇得麵無人色,再也沒有天使的威嚴。
“劉使君所犯何罪?爾等為何要抓他?”張飛挺矛出陣,喝道。
欽差暗自叫苦,誰不知道前往幽州逮捕素以清廉著稱的劉虞是一個苦差事?自己攤上這事,還不是因為在京中位卑言輕。可這沒有好處也就算了,還被望不儘頭的邊軍蠻子攔住是怎麼回事?
他又聽聞,漢帝之所以要抓劉虞,是因為他密謀造反,如果傳言是真的……欽差看了看對麵如鯤鵬般望不到脊背的邊軍,又看了看身邊跟蛾蟲一樣渺小的兵卒,不由得雙腿直顫。
欽差隻能求助劉虞,希望他的威望,可以讓對麵的那群蠻子讓開道路:“劉……劉使君,您說這……這可……如何是好?”
“讓我去。”劉虞神色平和,表情不驚不懼。
欽差趕忙命人解了枷鎖,將劉虞從囚車中放了出來——他可沒膽子讓劉虞戴著枷鎖去,萬一刺激到了對麵的邊蠻,他們不顧後果地衝殺過來,那自己可就是第一個死的了。
劉虞背著手走到邊軍陣前,他雖已經脫去了官服,隻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衣,氣質卻莊重如初,眉眼之間,依舊充盈著作為一州牧伯的威嚴。
“使君。”十餘個邊軍武官一並滾鞍落馬,拱手行天揖之禮“他們為何要抓你?”
“某為了平叛,將數百豪強繩之以法,不想此舉,觸怒了京中的貴胄,因而淪落至此。”劉虞麵露憂色,“不想我天漢,竟然渾濁至此。”
“扒皮的常侍,待某去取他首級。”張飛大喝一聲,就要挺矛衝陣。
劉備、關羽急忙拖住他:“住手!你這樣,隻會害了使君。”
梁禎上前一步道:“使君,他們押你上京,隻怕是凶多吉少。”
“陛下登基以來,重用中官,乃至法度不行。我若還抗旨不從,那《漢律》便將名實俱亡。”
“這種惡法,還從他個鳥!”公孫瓚暴喝一聲,銀槍一舉,“白馬義從!”
“在!”上百白馬騎士一並舉槍,明晃晃的槍尖如同一道寒光,直刺兩百步外那些北軍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