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牛角號,吹破了夜晚的寧靜,搖曳的火光則將這大地間殘留的最後一絲溫馨徹底擊碎。呼呼的風聲、啪啪的火焰聲、啊啊的慘叫聲、嘩嘩的波濤聲,整個大地都沸騰了。
暗夜之中,隻看得刀光劍影,箭矢亂飛,隻聽得狂風怒吼,慘叫連連。沒有人知道老漳河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敢壯起膽子,踏出營盤去營救那裡的弟兄。
從蠶絲被中驚醒的馮芳更是連蜀錦袍都沒來得及穿上,就一個勁地下令:“放箭!放箭!放箭!”
往哪放?放多少?敵人在哪?他全沒說。但這一切,自由會揣摩的解校尉幫他做主,於是,在解校尉的指揮下,所有有弓的兵士陡向老漳河的方向射了五支箭。
當箭矢落儘後,老漳河那頭傳來的喊殺聲,也漸漸平息。營盤中的軍士,也稍稍鬆了一口氣。但隨即,他們又繃緊了神經,因為老漳河那頭,又滑向了另一個極點——由極動到極靜。既沒有跑回來保平安的同袍,也沒有凶神惡煞的黃巾軍漢撲過來。
就這樣,整營人在忐忑不安中站立了一個半時辰,直到日光大白。馮芳這才下了第二道軍令:著令鄒靖部前出偵察。
於是,鄒靖部的兩千軍士成了第一批被嚇破膽的人。駐守老漳河的三百多軍士,全部戰死,頭顱都被割了下來,在河邊整整齊齊地堆成一座小塔。小塔下,大灘的血汙中,幾個血字若隱若現: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快!將弟兄們的屍體埋了,快!”解校尉趕來後,立刻煞有其事地指揮大夥動手挖了一個幾丈長,一丈深的坑,將三百多具屍骸全部掩埋。然後他才回去將馮芳迎了過來:“稟騎都尉,屍體已經掩埋完畢,昨夜來犯之蛾賊,被我軍斬殺大半,餘下的儘皆膽寒,已退入沙丘之中。”
“好!傳令各部,發起進攻!”馮芳氣急敗壞地跺著腳,“攻破沙丘,用張賊的頭,來祭奠他們的英靈。”
“諾!”解校尉拱手道,然後瀟灑地轉身,大搖大擺地找到鄒靖,“鄒校尉,馮都尉有令,你部即刻對沙丘發起進攻。”
“諾!”對於這突入起來的變故,鄒靖先是一奇,然後雙目一蹬,接著“唉”的歎了口氣。
“德源,讓你部的士卒先燒火做飯,飽餐一頓,等老華他們衝完了,你們再上。”
“諾!”
老華他們,指的是另一個千人部,隻不過這個千人部組建的時間非常短,連個正式番號都沒有,因此,鄒靖給他們的定位也很明確——炮灰。畢竟,明眼人都知道,今天的這次進攻,純粹就是馮芳意氣用事的結果。
因為計劃中,用於攻城的魚梁道尚未修築完畢,因此今天的進攻隻能夠是爬雲梯,而這種方式,對一座防守嚴密的城池而言,無疑是送死。
果不其然,由五個兩千人部派出的送死隊,輪著從早上衝到了下午,除了留下一地屍體,帶回一片哀嚎外,便是一無所獲。不,不能說一無所獲,起碼沙丘的城牆也出現了多處裂縫,好些臨時加上去的大木框也破損了,裡麵的沙土也漏光了。
“騎都尉有令,兩刻鐘後,總攻!”傳令兵飛馬來報。
一直在老漳河東岸指揮作戰的鄒靖等人回頭一看,卻發現馮芳的將旗,竟不知何時插在了老漳河西岸,看這意思,馮芳是要親自來觀戰了。
老漳河岸,夕陽殘照,蘆葦飄飄。若不理會不遠處的戰火熊熊,血雨飄飄。老漳河畔的蘆葦叢,一定是個觀景談情的好去處。
最後兩刻鐘,能夠做什麼?整理衣甲?排列隊形?不,比這些更為重要的,是向心愛之人訣彆。
梁禎拉起黑齒影寒的手,輕輕地摩擦著她手掌上的繭子:“到後麵去。”
黑齒影寒猛地掙脫了梁禎的掌控,然後“哐”地抽出那把小匕首,貼在自己的脖頸旁:“我陪你。”
“傻丫頭。跟我在一起就這麼好?”梁禎拔了兩次,才將那把小匕首從黑齒影寒手中抽出。
黑齒影寒“嘟”起小嘴:“我喜歡。”
“好,你喜歡就行了。”梁禎猛一轉身,猩紅色的戰袍隨之一揚,然後頭也不回地大踏步往沙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