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溝一戰,官軍大獲全勝,光是斬首,就有九百多級,被俘虜的胡人,也有兩百多人,而且那些被屠各胡掠走的物資,也全都追了回來。這場阻擊戰,或許是雲部建立至今,打得最痛快的一仗了,因此參戰的軍士無不載歌載舞,“司馬!司馬!”的呼聲,不絕於耳。
被軍士們愛戴,本是一件好事。然而梁禎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在他看來,這場仗,雲部並沒有獲勝,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輸得一敗塗地。
因為,被這支屠各胡俘虜的兩千多百姓,全都在卜力珊領軍孤注一擲地衝擊官軍陣型前,被卜力珊下令殺死了。
或許是機緣巧合,又或許是命中注定,梁禎從屍堆中發現了那個被卜力珊殺死的女人。女人已經氣絕,致命傷在胸口,削去了左邊的半團柔軟,然後一直延伸到小腹。
這具身軀很嬌弱,甚至還沒到及竿之齡,裸露的肌膚上,雖然布滿汙垢,但仍顯得十分細嫩,由此也可以看出,肌膚的主人生前,其實並沒有受過什麼風霜。
“跪下!”葉鷹揚的吼聲將梁禎從沉思中驚醒,“給哥哥磕頭!”
梁禎回頭一看,隻見葉鷹揚正一把抓住一個鐵塔般身形的漢子的頭發,不停地將他的腦袋往地上撞,每一下,都會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這人是誰?”
“唯一一個衝過去的。”葉鷹揚沒有抬頭,手中的活也沒有停下,“騎的是一匹好馬。”
坐騎,是主人的名片,也是主人身份的標誌,而一匹良駒,哪怕是在遊牧部落中,也不多見,正因如此,葉鷹揚判斷,這個壯漢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光磕頭有什麼用?”梁禎飛起一腳,踹在那人的胸脯上,直踹得他“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剁了,祭奠死去的兄弟,以及這些無辜的百姓。”
“諾!”葉鷹揚似乎早就在等著梁禎這句話,當即一揖,揪起那個已經不省人事的漢子,就往一旁的空地上走。
“等等!”黑齒影寒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四郎?”
“這人留著,或許有用。”
“四郎,你可知道,他殺了我們多少人嗎?還留著他?”葉鷹揚一口唾沫吐在那漢子臉上,接著又給了他的胸口兩腳。
黑齒影寒沒有理葉鷹揚,而是將視線落在梁禎身上:“你想怎麼處置那些俘虜?”
梁禎心一緊,但旋即道:“殺!”
“你不想要自己的騎士了嗎?”
“切,就他們?”梁禎白了黑齒影寒一眼,雙手一交叉,轉過臉去。
“按草原的規矩,他們都是你的私產。”黑齒影寒用食指戳著梁禎的胸膛,並且將“私產”兩個字,念得特彆重,“比班圖部的人更忠誠。”
“得了吧,我們剛剛才殺了他們這麼多人。”
黑齒影寒毫不相讓:“隻要你寬恕他們,便能擁有他們。”
梁禎心動了,但嘴上卻仍不肯讓步:“你也看到了,他們的手上,沾滿了我們的鮮血。”
“也不比廣宗的那幾天,肮臟多少。”黑齒影寒靠近了一步,跟梁禎四目相對,儘管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可在梁禎心中引起的反響,卻越來越大,“在並州作戰,必須有騎士。除非你想一直被麴義占頭功。”
“不可能!”梁禎脫口而出,“他憑什麼?”
話剛出口,梁禎就後悔了,因為這話一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便被黑齒影寒給摸了個一清二楚。
“你親眼所見,跑了不少胡虜。我們沒馬,追不了。但麴義的人有馬。”黑齒影寒邊說,邊在那漢子旁蹲下身,並揪住他的頭發將他的腦袋提了起來,“要是他沒衝在前麵,而是跟在後麵,我們也抓不住他。”
梁禎連連擺手:“哎哎哎,即使我放了這些人,你又怎麼保證,他們會全心全意地為我們作戰?而是一哄而散,或者是在背後捅我們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