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西州,天空深邃、蔚藍、高遠。金色的彩雲下,三丈高的大纛在獵獵的晨風中飛揚,黑色的旗麵上,氣吞萬裡的“漢”字沐浴在金光之中,發出凝重的吼聲,這是四百年天漢所獨有的厚重與滄桑,令所見之敵,無不為之一懼。
左昌站在兩丈多高的冀縣城頭,本來從這個高度往下看,頗有睥睨天下的氣勢,人的身心也會為之一振。但左昌的臉,卻如牛奶一般慘白。因為冀城下,比蝗蟲更多的叛軍正在集結。
叛軍的帥旗立在離冀縣兩裡遠的地方,帥旗下,邊章(即邊允)、韓遂(即韓約),北宮伯玉、李文侯、宋楊等一眾叛軍首領正在密鑼緊鼓地籌劃著最後的總攻。
“報!”忽地一哨騎飛馬而至,“報告將軍,冀縣城西十五裡處,發現大隊官軍。”
“官軍?”邊章一驚,“左賊無才無德,早已人心離散,怎麼還會有人來救他!”
“報告將軍,援軍打著‘蓋’字旗號。”
“‘蓋’字旗號?難道是蓋長史來了?”韓遂的長圓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北宮伯玉連連搖頭:“不可能!蓋長史跟左賊積怨已久,我們打左賊,他怎麼可能來救?”
韓遂苦笑著搖搖頭道:“伯玉此言差矣。我聽說當初從事蘇正和舉報了胡作非為的武威太守黃雋,刺史梁鵠想殺了蘇正和避禍。蓋長史本與蘇正和有仇,但出於大局考慮,便向梁使君陳述利害,使君這才打消了殺蘇正和的念頭。但當蘇正和去跟蓋長史道謝時,蓋長史卻表示,他對蘇正和的憎恨,絲毫未減。這難道不是古時賢者的風範嗎?”
“蓋長史是賢者,男兒們知道他親自來救左賊,士氣必然低落。”李文侯在一旁道,“邊將軍、北宮將軍不如退兵吧。”
蓋勳素來在涼州享有很大的威望,即使是遠離“王化”的羌胡也十分敬重他,所以一聽到他親自率兵來救冀縣,哪怕是手中握有數萬雄兵的邊章等人也心生怯意。
“不如,我們去見見蓋長史,然後再作定奪。”邊章被推舉為首領,因此一言一行都需要十分謹慎,哪怕是蓋勳親至,他也不敢一言不發就下令退兵,因為這會對他本就未曾樹立起的威望造成更大的損害。
於是,邊章、北宮伯玉等一乾人帶著五百精騎,匆忙離開大軍趕去城西十五裡的地方來與蓋勳相會。
蓋勳身長八尺,麵帶威儀,寬雅有局度,隻是站在那,也不言語,邊章等人便已雙腿發軟,至於那跟來的五百精騎,更是不等命令便一齊下馬,對著蓋勳倒頭便拜。
“蓋長史……”
“邊允,韓約!爾等少有才氣,名播西州,左使君可曾虧待爾等,何故造反耶?”蓋勳不帶顫巍巍的邊章等人將話說完,便用馬鞭指著幾人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還有你們,北宮伯玉、李文侯!朝廷賜爾等衣食、土地、財帛不計其數,何故聯絡三張反賊,圍攻郡縣?”
“蓋長史教導得是……”邊章等人一並跪在地上,連連叩頭,“若……左使君早從君言,以兵臨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
站起身後,邊章悄悄地對身後的幾人道:“蓋長史賢者,非我等能敵,還是趁早退兵為妙。”
“對。”其他人齊聲道。
“我等願退兵而去。還望蓋長史珍重。”眾人對蓋勳拱手行禮道,然後也不敢等蓋勳發話,便催促著部下打馬回營。當天,數萬叛軍便如潮水一般退去,冀縣周圍,又恢複了平靜。
十天後,漢帝的使者來到冀縣,宣讀了將左昌免職,並由宋梟接任涼州刺史的詔書。
“在下恭喜左君了。”宣讀完聖旨後,使者張恭笑吟吟地對左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