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侯死了,臨死的時候他都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凶悍到敢隻身紮進他的衛隊之中,將他一戟刺下馬來。
如果將一支軍隊比作一個人,那主將便是頭腦,沒了頭腦後,這個人哪怕再強健也終將死去。李文侯麾下的上萬叛軍也不例外,李文侯不過一炷香沒有傳遞新的指令,他們就懼了,怯了。也不知是那個人先帶的頭,本來正跟官軍打得難分難解的叛軍竟像失去了樹根的大樹一般,轟然倒塌。
殺紅了眼的官軍騎士哪裡會放過他們?紛紛將馬身抽得鮮血直流,以窄乾馬兒的最後一點力氣,以為自己換取功名。
“將軍,前軍已敗,請速作打算。”一名小將連爬帶滾地來到韓遂麵前,咬字不清地道。
“慌什麼?”韓遂冷冷一笑,“傳令各部,沒我號令,不準亂動。”
原來,在李文侯部與官軍交戰的過程中,韓遂已經組織起一支精兵,在李文侯部的後方拋灑鐵蒺藜,架設拒馬。拒馬之中,還架起了一排排的長槍,一張張勁弩。
當李文侯部的潰兵逃至鐵蒺藜陣並被紮到了一大片的時候,韓遂目光冷峻地壓下了右手,成千上萬的長箭遮住了陽光,將大地籠罩在一團黑暗之中。箭矢落處,死相枕籍。
官軍騎士和李文侯部的潰兵都遭到了突如其來,甚至是毀滅性的打擊。衝在最前麵的三個方陣齊刷刷地倒下了一大片。
“木履開路。”董卓下令道。
所謂木履,是一種有著厚實的平地的鞋子,軍士穿上這種鞋子後,腿腳便不用擔心被鐵蒺藜刺傷,然而這種方式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速度太慢,而且清理鐵蒺藜的時候,極其容易為叛軍的長箭所傷。
“下馬步戰!”董卓喝道,“殺過去,生!殺不過去,死!”
他說得沒錯,要是被叛軍捆在雍城,不出三天,兩萬多官軍便會糧儘,沒了糧食,大夥又都是手中有刀槍的人,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為了鼓舞士氣,董卓甚至不顧頭上的傷口尚未結疤,便手執大鐵戟前去督戰。軍士們見主帥都尚且身冒矢石,無不鬥誌大增,哪怕每前進一步,都要被叛軍的箭矢撂倒不少人。
“邊將軍,北宮將軍!”韓遂的信使飛撲進美陽城中的叛軍大帳,“韓將軍來報,稱官軍距離美陽城西已不足三裡。希望我等立刻增派援兵。”
“援兵?哪有援兵!”北宮伯玉悻悻地一拍桌案,“張溫那老不死的,在城東推進了十餘裡,離美陽城不過六裡,我們哪還有兵力支援韓遂?”
“將軍,我來的時候,韓將軍特意囑咐說,若不能勝,則要早作打算,切勿遲疑。”
“誰說不能勝了?讓他等著。”邊章很是不爽韓遂這種以師長的身份來對他們指指點點的行為。
這一邊邊章和北宮伯玉正在爭論下一步的動作,那一邊,官軍已經在鐵蒺藜陣中開出了一條通道,通道一形成,成千上萬的官軍便推搡著撲向鐵蒺藜後的拒馬,刀斧齊下,如同白蟻一般,將碗口粗的木樁削成片片木屑。
官軍將拒馬牆砍成碎片,然後跟怒吼著的叛軍絞殺在一塊,雙方無不使儘渾身解數,從刀槍劍戟到拳頭牙齒,更有甚者抄起勁弩對著前麵的人群就是一下,長而鋒利的箭矢立刻將五六具軀體串在一塊。
關山草原的東部,瞬間成了一架巨大的絞肉機,四萬多人扭成一塊,就像一條條被扭緊的麻繩,怎麼,也分不開了。
邊章和北宮伯玉都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那就是他們在麵臨危機情況時,沒有及時拿出一個領袖所必備的果決與狠厲。而這個弱點,在全靠利益而不是忠誠為紐帶的叛軍之中,是極為要命的——叛軍從不缺首領,缺的隻是一個能夠帶著他們不斷地搶到財帛的人。
韓遂氣急敗壞地衝進美陽城,不待衛兵通報便闖入大帳:“為什麼還不撤兵?!”
北宮伯玉從輿圖上挺起身子:“往哪裡撤?東麵是張溫老兒的大軍,後麵是董卓的騎兵。”
“往北四十裡,有小道可過隴山,退回金城。”韓遂用手指釘著輿圖上的美陽,隨後一寸寸地往北移,“不過,小道狹窄,十萬大軍要分批撤退。”
“好,我帶人去探路。”北宮伯玉將長彎刀往桌麵上一砸,“若是可行,你們就跟上。”
說著,北宮伯玉也不待邊章、韓遂回話,便自顧自地離開了大帳。
“十萬大軍聚集在美陽,雖有路可退,但若無人殿後,便有全沒之虞啊。”邊章摸著下巴上的胡須,一臉憂色。
“邊兄勿慮,我可率軍殿後。”韓遂道,“不過,邊兄務必讓人守住凡荔亭,不然的話,我軍必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