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長夜
董卓在雒陽擔任羽林郎時,曾拜在袁隗門下,按照東漢的規矩,董卓算是袁隗的門生,因此當董卓發達的時候,自然就要跟回報師恩了。不過,董卓回報袁隗的方式,也很是特彆。
兩人是在丁原被呂布所殺的第二天會麵的,地點就在雒陽北部尉的官署之中,這個機構原為宦官子弟所掌控,但當宦官勢力被袁紹等人連根拔起之後,袁隗便第一時間派自己的心腹接管了這個負責維護雒陽北部區域秩序的強力衙門。
“學生董卓,見過袁公。”哪怕是手握過萬雄兵的董卓,也不敢在袁隗麵前賣弄,還是規規矩矩地對袁隗行師生之禮。
“董卓,光陰似箭啊,這夕陽亭一彆,似還曆曆在目,不曾想就已經三十年了。”袁隗頭戴三梁進賢冠,一身白色的儒服,手握一把鵝毛扇,長須飄飄,隱隱有仙人之範。
袁槐能夠在動蕩不安的桓、靈時代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一雙能識人的慧眼,不然的話,他又怎會在當年的一萬多羽林郎中,一眼就相中董卓,認定他今後必成大器呢?
“卓雖然離開袁公二十餘載,但對袁公的教誨,是時刻銘記於心,不敢相忘。”
袁隗微微一笑:“是啊,當年某跟那麼多人講趙鞅故事,就你一個,記住了。”
董卓心頭一震,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地長揖到底:“袁公,卓在貧苦的西州,四目所見,除見不到頭的黃沙外,就是除不儘的貪腐之人,而這些人,全都是張讓等人的子弟。故而,卓才有此言。”
“好啊,那依你所見,這張讓等人的爪牙,是除儘了沒有?”袁隗冷不丁地問了董卓一句。
董卓用餘光悄悄地打量了袁隗一眼,可袁隗卻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平靜如水的外表上壓根就沒有任何的暗示,讓董卓根本無法揣摩他的心思。董卓心中,不禁涼了一截。
“還是在軍中有安全感”董卓心道。他這個人不怕跟人真刀真槍地較量,但就怕跟人唇槍舌劍,因為這不是他所擅長的,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卓以為,除惡未儘。”董卓被袁隗看得發毛,於是趕忙道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因為他知道,在老師麵前撒謊,自己的段位還遠遠不夠。
袁隗心一亮:“為何?”
“先帝所愛,乃董侯也,但張讓等人,卻枉顧先帝的旨意,立了史侯為帝。”
“大膽!”袁隗喝道,“這事可不能亂說。”
董卓一聽急了,將自己的最後底牌都攤了出來:“袁公,難道你就不想,替二十年前冤死的竇大將軍、陳太傅翻案嗎?”
袁隗沒有急著回應,而是提起水壺往麵前的瓷杯中注入滾燙的開水,然後也不等水稍稍涼一些,便一手抓住瓷杯,毫無疑問的,他的手立刻被燙到了:“哎呦,真燙。”
“袁公,此事,由某來牽頭最妙,如此一來,也沒有人敢說什麼。”董卓會意,急忙拍著胸脯道。
袁隗輕輕地點點頭:“但這畢竟是大事,若無充分的理由,又怎麼說服天
下人呢?”
董卓臉上的肥肉一鬆,因為袁隗剛才的反應已經表明,廢立漢帝的事,他是同意了的,現在唯一需要商榷的,就是董卓該以一個怎麼樣的理由來讓陳留王登基。
“袁公,中平五年,屠各胡侵犯並州,並州刺史張懿戰死,雲中、五原等郡淪陷。中平六年,涼州王國雖軍敗身死,但宋建依舊僭越於枹罕,韓遂、馬騰等依舊作亂於涼州。幽州,亂賊張純雖已授首,但烏桓人、鮮卑人依舊連年作亂。更彆提大江以南,山越等每隔數年就舉兵過萬,攻略州縣。”
“可見,我大漢正處危難之際,非英主不能興之。而我觀陳留王,少而聰慧,眉宇間有英氣,於三軍陣前,依舊從容不迫,雖漢武再世,也不過如此。”
袁隗依舊半閉著眼,不緊不慢道:“昔年海昏侯,登基二十七日作惡三千餘件,故霍光廢之。如此看來,這事要成,非得有人出任大將軍不可了?”
董卓被袁隗那平靜中卻暗藏著銀針萬根的語氣給嚇得渾身毛孔大開:“卓不敢,卓不敢。這國之宰輔,自然是清能之臣當之。卓一介莽夫,豈敢有這非分之想?”
“嗯,不過此事事關重大,馬虎不得。你還是先跟朝中諸公商議一番才是。”
“袁公所言極是,卓這就去辦。”
離開雒陽北部尉的官署後,董卓情不自禁地長籲一口氣。
一直等候在旁的李孝儒趕忙上前幾步:“主公為何滿臉是汗?莫不是袁太傅不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