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隴西的群山裡。”董卓終於開口了,“一個叛羌差點用石頭把我砸死。”
“是你,救了我。”
董卓掀開袖子,露出傷痕累累的臂膀:“我在軍中近六十年,救過我的人不計其數,我一直想報答他們,可往往當我有這個能力的時候,恩人們卻都已作古。”
這話,確實是說到梁禎的心裡去了,梁禎從軍的年歲雖尚不及董卓的零頭,可卻已經不知多少次被麾下的士卒從鬼門關前拽了回來。
而救他的這些恩人之中,就數徐病已一人在死前留下過名字。
“牛輔救過我,所以我招他為婿。”董卓又抓起一壇酒,猛灌一口,“可你,為什麼?”
“相國指的是《霍光傳》的事?”兩壇酒下肚,
梁禎隻覺得眼前全是金星,因此說話時,也少了許多顧忌,如果他還有醒來的時候,一定會對現在說的話追悔莫及。
董卓揚了揚手,梁禎身後立刻傳來一陣趟門被關上的聲音。
“霍光有大功於社稷,可死後卻被滅族。”董卓猛地將酒壇砸在桌案上,“你為何讓醜兒這麼做!”
“我喜歡她,所以我不想看到她受傷。”酒壯慫人膽,兩壇多酒下肚後,梁禎果真變得無所顧忌起來。
董卓黝黑的臉龐,顯得更黑了,但沒多久他卻忽地“哈哈哈哈哈”地放聲大笑起來:“我真該將你跟牛輔那廝一起打死!”
想必,是當年的牛輔也曾隱隱表達過這一意思吧?
“來人!”
“有!”房門立刻被人拉開,不知多少鐵甲軍士擠在門口。
“拖下去!亂棍打死!”董卓喝道。
“諾!”
兩名軍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將近爛醉如泥的梁禎,就將他往外拖。
“禎,你救我,所以我讓你喝醉了再走。”看著軍士們的背影,董卓碩大的眼珠上,忽然多了一滴不知多少年不曾現身過的眼淚。
董卓經常下令將人處死,但除了楊文遠之外,卻還從未試過在董府中將人杖斃。因此,軍士們剛將梁禎在院落中架好,就立刻驚動了府中的老幼。
“住手!”第四杖剛剛落下,行刑的軍士們身後就忽地傳來一聲尚顯稚嫩的童音,緊接著一個瘦削且矮小的身影猛地從數名行刑的軍士中間穿過,不由分說地就往趴在長凳上的梁禎背上一撲。
“姑子……你……你這是乾嘛……”董白的兩個奶媽慌慌張張地從軍士們身邊擠過,伸手就要去拉董白,“快下來!”
董白用儘渾身的力氣抓緊了木凳,而那兩個奶媽也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傷了董白,因此一時之間竟是奈何董白不得。
至於那些行刑的軍士,則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手中的大杖雖舉到半空,卻也是再也無法落下一寸。
“姑子……快……走……這裡危險。”梁禎被打了幾棍,酒也醒了不少,因此當他意識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董白之後,立刻扭頭勸道。
董白倔強地咬著雙唇,一句話也不說,漲紅了的臉龐上,竟多了兩滴淚珠。
“聽話,下去……”
董白還是沒說話,卻是雙目一瞪,這眼神,分明跟遼水河畔時的黑齒影寒一模一樣,嚇得梁禎再不敢吱聲,隻得乖乖地閉上了嘴。
不知耗了多久,暴跳如雷的董卓終於趕到了後院,一見麵就破口大罵:“醜兒!你乾嘛呢!給我下去!”
董白依舊一言不發,似乎一開口,她就不夠力抓緊長凳了一般。
“你下不下來!”董卓推開人群,然後轉過身指著他們喝道,“滾!”
“諾!”無論是軍士還是奶媽都是如蒙大赦一般,急急腳地離開了這尷尬之地。
“我數三個數!再不下來,我……我打死你個丫頭片子!”
董白將自己的下唇咬得出血,臉龐上的淚珠也一滴滴地落在梁禎的衣襟上,但她卻依舊是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