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玨的這聲儲應珣,讓禾奚身體陡然一僵,腦子裡閃過一些畫麵。
畫麵中禾奚似乎在一個特彆昏暗的小店鋪,他窩在靠牆的軟沙發裡麵,對桌子上剛新鮮出爐的炸薯格視若無睹,紅著眼眶在抹眼淚。
比起現在的禾奚,這個明顯要更稚嫩一點,臉頰的弧度不像後來這麼細,還有點圓,揉眼睛的時候差點把臉也揉紅了。
圓桌兩邊還有其他幾個和禾奚同歲的男生,都穿著藍白相間的高中校服,此時都脫掉外套剩下裡麵的私服,湊到禾奚身邊安慰他。
聽幾人的三言兩語,就能把事態搞清楚,禾奚這次摸底考沒有考好,成績出來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說了兩句,這才有點難過。
高三了,一次退步都足夠讓人心慌,禾奚低著腦袋,眼睫毛撲簌簌地眨,眼睛裡的水就這麼一點一點滑過臉頰,再砸到攥著衣擺的手背上。
小店鋪裡人很多,沒人關注到這裡有個剛成年男生的心事,而且禾奚哭也是無聲的,隻掉眼淚不出動靜。
禾奚閉眼緩了緩情緒,接過同學遞過來的紙巾,剛要說沒事,店鋪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打開,旁邊幾個男生下意識朝外看了一眼,看完就準備收回目光,結果沒收回兩秒就陡然再次看向門口。
隻見門口站著一個成熟高大的男性,西裝革履,係著灰黑色的高奢領帶,從下頜到鎖骨的中間處有非常明顯的突出,他攢動喉結朝店裡麵掃了一眼,沒顧上被雨水打濕的額發。
坐在禾奚身邊的男生瞪大眼睛,伸出右手戳了戳禾奚的胳膊,禾奚正兀自難受呢,被他一戳有點困惑,腦袋也不抬悶悶問了一句怎麼了?
問完就聽身邊傳來一聲,是儲、儲……
儲了半天也沒儲出個什麼來,但禾奚好像領悟到了他的意思,連忙從後麵拎起自己的外套給自己披上,胳膊往桌麵一搭,趕在儲應珣發現他之前趴在了桌子上裝睡。
儲應珣走到桌邊時,禾奚身邊的那個人收到了禾奚的旨意,對上男人的目光,磕磕巴巴地撒謊說:“禾奚睡著了。”
撒謊也不打草稿,來飯店睡什麼覺。
但儲應珣垂下目光來,看見趴在桌上的禾奚側著臉蛋,睡得肚子一伏一伏,仿佛真的睡很熟。
男人也不動,就這麼一直盯住人,直到對著牆壁睡的禾奚忍不出抽了一下鼻子,裝了半天一秒就露陷了。
儲應珣無奈,走過去托住禾奚的兩邊腰,把人托站起來,像抱小嬰兒一樣眨眼就把幾十公斤重的人抱到了懷裡,抬手按住後背。
他走出門口的時候幾個男生都不敢攔,或者這種情況已經多到不能再多,而每次隻有男人才能哄好,就睜一隻眼閉一眼讓人帶走了。
禾奚被男人抱走放到了車上,男人扯安全帶從肩膀剛拉到腰側的時候,禾奚忽然抬手按住他的胳膊,一雙乾淨透徹的眼睛抬起盯住他:“你就不用辦事嗎,為什麼老是纏著我,而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儲應珣垂眸看
了眼禾奚的眼眶,低聲說:“你身邊有間諜告密,告訴我某人在這裡哭鼻子。”
“誰說的?”禾奚一下就覺得丟臉,推開男人近在咫尺的胸膛,矢口否認,“我沒有!”
禾奚還在氣身邊有人投敵,儲應珣從善如流嗯了一聲,用指腹擦了擦禾奚濕噠噠的睫毛,禾奚氣過之後慢慢覺得尷尬,繃直後背坐在椅背上,轉頭看向窗外。
儲應珣沒係安全帶,從主駕駛向右探身,熟練地摸了下禾奚長褲下的腳踝,又去扯起禾奚的衣角看了眼,放開手前順勢捏了捏禾奚的下巴。
禾奚僵屍一樣坐在副座上,沒掙紮,看樣子早已經習慣儲應珣這樣的檢查。
最近天氣冷,禾奚總不好好穿衣服,兩個月能凍感冒三回。
後來儲應珣每次見禾奚首要事情就是檢查禾奚有沒有穿棉襪,裡麵有沒有穿厚衣服,如果沒有,他會拿出車上常年備著的襪子和衣服給禾奚套上。
最後麵的觸碰大概類似於,家裡有個軟和的隻有一丁點的小孩,見他抿著嘴生氣,就總也忍不住去伸手摸摸他肚子捏捏他軟胳膊。
儲應珣給禾奚手裡塞了個暖水袋,坐回去開車。
不到半小時車停在一處遠離市區的洋房門口,儲應珣低頭去解安全帶,身邊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哢噠一聲弄開打開車門下了車。
儲應珣頓了下,兩秒後他降下車窗,朝剛打開大門的禾奚道:“奚奚,難過就給我打電話。”
禾奚像大晚上偷溜出去做壞事的小朋友一樣,怕被家長發現,按著門把扭頭小聲道:“都說了我不難過!你快走。”
連多停留一陣都不敢,禾奚拎著自己的書包轉身溜進家裡。
臥室在二樓,禾奚匆匆和一樓的父母打過招呼,踩著拖鞋跑上二樓,湊到窗邊一看,才放鬆地看見車下的黑車已經悄無聲息地駛離。
禾奚慢慢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拽了下書包,從裡麵拿出這次沒有考好的試卷,他目不轉睛盯著鮮紅的錯誤八叉,慢吞吞扯開筆蓋在上麵重新演算。
晚上八點十分的時候,有人在外敲了敲臥室門叫他吃飯,禾奚陡然驚醒,黑筆磕在試卷上劃出長長的一道,大約一分鐘後,他哦了一聲,錘著酸軟的雙腿從地上站起。
旁邊的穿衣鏡映出一個失魂落魄的身影,禾奚去浴室用冰水洗了把臉,見眼睛沒那麼紅腫,才穿上鞋子準備下樓。
這時,手機突然響起,歡快的英文歌炸耳地響徹房間,禾奚又被嚇了一跳,趕緊走過去,按下接通讓歌彆再響了。
禾奚鬆了口氣,將握著的手機放到耳邊,就聽傳音口有道低沉的聲音傳來:“奚奚,去陽台。”
禾奚連忙放下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備注,見是儲應珣,眼睛微微放大,他腦子還懵著,身體快於意識走到了陽台邊上,雙手搭著欄杆沿。
他原本想往樓下看,天邊忽然嘭地一聲炸開了什麼,禾奚往下的動作便變成了往上,眼眸抬起,看到兩三個自中心炸開的煙花。數條火線彼此交錯
,呈花似的在頭上盛放。
禾奚好像一抬手就能碰到,他怔怔看著許久沒消失的煙火,臉頰輪廓被忽明忽暗的光映得溫和又虛幻,按在欄杆邊上的手也緊了一下。
持續放了五分鐘,天邊終於重歸平靜,禾奚吞了吞喉嚨,捏緊手機小聲嘀咕:“你乾嘛啊,我又不喜歡看這個。”
眼眸垂下,看到樓底下有個男人坐在台階上。
他微微敞開雙腿,手肘撐在膝蓋上,肩膀是讓人想依賴的寬闊,在他旁邊一點的位置,放著一個用玻璃盒罩著的水晶熊,大概幾寸大。
因為太亮了,所以禾奚第一眼看到儲應珣,第二眼就看到了它。
樓底下的男人單手垂在膝蓋,另一隻手把手機放在耳邊,仿佛顧忌什麼似的聲音很低:“不喜歡嗎,我以為你會喜歡呢。”
禾奚張了下口,後又閉上,盯住樓下的高大男人,“你今晚不是很多事要忙嗎,你快走吧。”
男人依舊沒有動彈,傳音口裡他的呼吸重了點,像羽毛般刮著人的耳朵,他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會才忽然道:“我有時候總覺得我可能瘋了,你笑我覺得可愛,生氣我也覺得可愛,你一哭我事也沒心思做了。”
“奚奚,我好愛你,彆哭。”
……
禾奚現在是高三,但還沒有模擬考,這一段記憶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畫麵的最後是聽不得那些話的禾奚掛斷電話,羞憤跑回臥室關上陽台門的場景,這一幕禾奚同樣沒有記憶,但他明明沒有經曆,畫麵卻真實得仿佛以前確實發生過。
這太奇怪了。
通訊器裡蘭玨還在說:“我會等你電話,禾……”
話沒說完,啪地被掛斷。
禾奚有點懵地眨了眨眼,本來坐在蘇爾身上捧著男人的臉,這會見電話斷了,連忙不老實地亂動起來,要去拿蘇爾手裡的通訊器。
然而蘇爾一抬手,通訊器轉眼就被扔到牆角,還好地上有加厚毛毯,這價值五位數的東西打了兩下滾就安然無恙地躺在那裡。
禾奚摸上了男人的手掌,沒摸著東西,臉上肉眼可見露出著急,忍不住揪了下蘇爾的衣服:“蘇爾,你把通訊器放到哪裡了?”
這會又不蠢了,知道他是蘇爾。
這一晚蘇爾的衣服又被拽又被揪,亂糟得快成了一塊抹布,但他隻垂眸看了眼衣領上的手,就冷笑一聲把臉扭到一邊,“誰知道,我沒拿。”
禾奚搖搖頭:“我剛剛聽見你把通訊器丟了,你丟到了哪裡,告訴我好不好。”
身體發軟有一點就是不好,明明想站起來,結果還沒站穩就因為膝蓋使不上力氣重新跌回去,禾奚整個上半身重重壓到蘇爾胸膛上,雙腿進一步夾緊男人的腰。
蘇爾皺眉,瞬間抬手抓住禾奚後背的衣服往後拉了下。
禾奚被這力道拉得往後仰了仰,忍不住哼了聲,穿的衣服本來就薄,隱約還有些透,肚子癟著,隻挺起上半身,被往後一拉時,硬是勒出輕微的
鼓起。()
蘇爾一個字沒說,拎起腿上神智不清的禾奚,想把人送回他自己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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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奚隻感覺自己雙腳懸空,一時間以為蘇爾要把他扔到地上,眼睛害怕地一閉,兩條胳膊摟住男人的脖子,呼吸顫抖地伏在男人身上。
不僅手抱得緊,腿也夾得緊,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拉都拉不開。
蘇爾站了幾秒重新坐下,任由禾奚這個姿勢黏著他,表情還淡著,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麵,說出的話也不中聽:“你的通訊器明天我就扔海裡,在我這,不準聯係儲應珣那邊的人。”
“不,不行,”禾奚坐直身,掛在蘇爾肩膀上的手往下滑,一不小心劃破男人的脖子,留下一道紅印,他還恍若未覺:“彆扔。”
蘇爾麵上表情不改,沒因為脖子上的一點刺痛有任何反應,他盯著麵前這忽然緊張起來的兔子,眉梢一挑,隻聽人說:“我不聯係,我就是想知道儲應……”
話還沒說完男人出聲打斷他,話沒留情:“儲應珣早就死透了,蘭玨現在成了彆人的狗,當然要想儘辦法找理由騙你回去立功,你要信了就是蠢。”
禾奚手指一鬆,不知道是因為蘇爾的哪句話,重新蔫蔫地趴回男人的胸膛,眼睛鼻子都悶在衣服裡,也顧不上自己能不能喘過氣。
蘇爾皺緊眉,感受到衣襟上的一小片浸濕,正想說什麼,外麵突然有人大咧咧闖了進來,嘭地把門撞開,硬是弄出大鬨天宮的動靜。
飛機上一前一後進來好幾個人,沒一個個子矮的,除去桑諾,其他人都用迷彩糊住了上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