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奚很後悔沒有第一時間考到駕照。
他從小島出來以後,身上錢所剩無幾l,需要回彆墅取一趟他存房間裡的現錢,取完以後他下樓準備去和水大廈赴約,在看到車庫那排線條流暢奢華的車後,再一次想起自己不會開車。
迫不得已,他在軟件上定了一張巴士票。
上午九點多的票,中午到達和水。
九點前的這幾l小時他久違地在房間裡睡了一覺,柔軟的枕頭和被套上若有若無的清香讓他身心格外的放鬆,中途起來喝水的時候他沒有開燈。
怕韓念慈還在監視著這間彆墅。
那樣以來,隻要一開燈韓念慈就知道他回來了。
原本的通訊器在離開小島前被偷偷拿出來帶在身上,他用來定了鬨鐘,早上準時醒來,吃了點儲存在櫃子裡的黑巧克力。
豐富的礦物質緩解了饑餓感,禾奚將自己捂得很嚴實,讓人檢票以後上車坐到靠窗的位置,在車上又補了一覺。
中午到和水大廈的時候,禾奚拿出通訊器給蘭玨打了個電話,蘭玨可能在忙,沒及時接到,禾奚就自己先走進了大門邊上。
門口有識彆員工麵孔的閘機,禾奚沒指望自己能進的,上次他和桑諾來就被人攔在了外麵,可這次他一靠近通行器,臉在上麵過了一下,係統就提示識彆成功。
禾奚懵懵地看著打開的玻璃門,猜想大概是蘭玨往係統庫裡加了他的臉。
前台有人在守著,笑容得體地朝他溫和笑了笑,禾奚下意識也回了個笑,然後朝大廈裡麵四處望了望,上次他離開前這大廈還處處插著白花,現在早被取下,不知道七樓房間裡儲應珣的遺像還在不在。
禾奚坐上電梯,這時,蘭玨的電話回了過來,剛一接通,蘭玨便道:“我還有個會要開,大概一小時結束,你先上十一樓樓左邊的休息室坐一坐。”
蘭玨頓了下,想到禾奚一坐著嘴巴就閒不下來的習慣,在後麵補充了句:“晚點我讓他們送點吃的進去。”
換做以前,禾奚一般會眼睛亮亮地問句送什麼吃的,再得寸進尺地說自己還想吃哪些東西,但現在儲應珣都不在了,禾奚覺得自己還是收斂一點才好。
他見電梯門打開,垂眼應道:“哦,那我等你。”
蘭玨呼吸微頓,好半天沒掛電話,最後禾奚見他沒有其他話要說,拿下通訊器掛斷。
蘭玨說的這間休息室大概是專門迎接貴賓的,沙發就設得又寬又長符合人體工學,正對沙發有台放映機,旁側堆著五花八門的光盤,範圍廣到外國片都一應俱全。
禾奚拿起一個光盤,剛要坐在沙發,通訊器響了兩聲。
其實有電話來禾奚第一反應是害怕,畢竟這通訊器是他偷回來的,他怕是蘇爾打過來的電話,拿起通訊器來就想掛斷,但在掛斷前他看到了屏幕上方的備注。
禾奚那一瞬就愣了,眉心狐疑地微蹙,指尖在屏幕上方懸了好半天,最後才挪到旁邊的接聽鍵
上。
還沒放到旁邊,禾奚就聽見了一向清冷的男聲,聲音是好聽的,說出的話卻有些恐怖:“我在樓下。”
禾奚從沙發上站起來,幾l步走到窗戶邊,手指緊緊抓住窗戶邊沿。
順著十幾l樓的高度往下看,果不其然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旁若無人地站在大廈前,陽光映照在他早已不具少年青澀的麵龐上,睫毛纖密。
禾奚從最初的錯愕,到幾l秒後的微惱:“你跟蹤我?”
他在桑諾麵前是害怕不起來的,就算遇到什麼,第一反應也隻是發脾氣,而桑諾可能一路從小島跟蹤他到和水的事值得他發大脾氣了。
桑諾聽著禾奚氣憤的聲音,似有所感地從下麵抬起頭看上來,不知道有沒有真的看到禾奚,隻見樓下的他往前走了一步,“昨晚我喝了點酒,去屋子裡洗臉,出來以後就看到了你,你不熟練開摩托艇,我怕你有危險,就在後麵跟著。”
說了那麼多廢話,其實還是跟蹤。
如果桑諾現在就站在麵前,禾奚都想拿點什麼扔過去,他忍耐地吸了口氣:“所以呢?我今天沒有開摩托艇了,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桑諾霎時熄了聲,禾奚以為他找不出借口,剛想要繼續發脾氣,桑諾提前一步開口了:“你走得急,掉了一個鑰匙扣,我覺得你大概想要,就想送過來給你。”
什麼鑰匙扣?
這回熄聲的變成了禾奚,他愣了幾l秒,低頭去摸右邊的口袋,果然摸到扁扁的一塊。
桑諾不提起禾奚還注意不到,一提他才發現自己身上裝的唯一東西不見了,那是一個小熊鑰匙扣,當初他被係統拉進這裡時,身上僅剩下的和原來世界有關的東西。
是他回去的唯一念想,也是證明他不是這裡的人的唯一物件。
禾奚連忙攥緊身上的衣服,指尖隔著布料掐進手心裡,他看了眼樓下的桑諾,收回放在窗上的手,準備轉身:“那我現在下……”
話還沒說完,禾奚的臉色就一變,因為電話裡的桑諾聲音沉靜地說:“但是我在來的路上好像不小心弄丟了。”
禾奚愣了愣,好久之後才記起要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現在變得就像鼻子不透氣似的,像是堵著:“那就算了,不要了。”
拿下通訊器就點了掛斷。
桑諾低頭看了眼嘟嘟響著的通訊器,沉默地再次打過去電話,這回,他又是趕在禾奚生氣之前說:“沒有丟,中間掉了一次,但我發現了,及時撿了回來。”
他看見十三樓落地窗前的人略顯急切地轉過了身,電話裡響起開門的聲音,說不清是多久之後,禾奚就衣服微亂地出現在大廈門口,抿著嘴唇大步走到他麵前。
桑諾覺得他好可憐,裝作不在意聽見後又馬上跑下來的樣子好可憐。
也很可愛。
陌生的、說不清緣由的情緒在蠢蠢欲動地蔓延,桑諾皺了下眉,臉上露出點帶著孩子氣的茫然,很快就收回,他伸出手,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
禾奚接過他食指上圈著的小熊鑰匙扣,攥在手心裡,下一秒就帶點情緒地拍開了桑諾那隻手,像在報複桑諾剛才的大喘氣,桑諾怎麼敢這麼對他?
他自以為打得很用力,足夠讓桑諾反省自己不該這麼做。
殊不知打過去那巴掌是軟的,如果桑諾不親眼看著還以為是朵棉花撞了下自己的手。
禾奚打完就轉過身重新走進大廈,桑諾跟著走了一步,見禾奚沒有轉頭製止,跟隨禾奚一路上了十一樓休息室。
剛推開門沒多久,後麵緊跟著又進來幾l個男人,手裡都拿著吃的,其中一個端著盆新鮮碩大的櫻桃,嫣紅鮮嫩的果皮上還帶著剛洗過沒乾透的水珠,碗邊被一隻小麥色的大手覆蓋著。
禾奚瞥過去一眼,一看男人的裝束就知道又是小弟,他現在對小弟都沒什麼好感,看一眼就轉過了頭。
等櫻桃被放到桌上,禾奚才把腦袋擰回來。
小弟把吃的都放下後,留在房間沒有出去,興許是蘭玨的命令。
儲應珣死後小弟也分成了兩派,一派是韓念慈的人,另一派追從蘭玨,而蘭玨的人在這裡韓念慈不太好對禾奚做什麼。
禾奚忙著填肚子,沒有管,他拿起一塊麵包,掰下兩塊挨個放進嘴裡。
屋子裡這麼多人大眼瞪小眼,未免太尷尬,禾奚吃了兩塊就隨便拿起個光盤放進前麵的放映機裡,有聲音不會那麼不自在。
禾奚細嚼慢咽著,一塊不大的麵包花了好幾l分鐘才吃完,桌角的飲料被他分了幾l口喝進肚子裡緩解乾澀。
明明最普通的東西,他卻能吃得很香。
蘭玨所說的一小時過去了快四十分鐘,隨著時間的流逝,禾奚無端有點坐不住,眯著眼看片子時有些心不在焉。
口袋裡的小熊鑰匙扣隨著他調整坐姿,時不時硌一下他,彰顯著存在感。
他每被硌一下,腦子就忍不住分心想這一路反複想的問題:他到底為什麼要趁亂跑出能庇護他的地方,非要來和水搞清楚儲應珣身上的事?
死亦或者沒死,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明明他在蘇爾那裡也很安全,隻要再待段時間就能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去,為什麼要好奇一個以後永遠見不到的人?
為什麼呢?
禾奚不知道。
他很困擾,但是想不出來乾脆不想了。
禾奚垂下眼睫,從桌上的瓷碗中拿起一顆櫻桃,放進嘴裡咬了一口,鮮紅的果子頓時被咬出很小的口子,濃鬱的汁水流了出來。
那水酸得禾奚差點想把嘴裡的果肉吐到手裡,他運氣不好,那麼多櫻桃裡就挑中酸的那顆,眉眼都耷拉了下去,“好酸啊……”
屋內的幾l個小弟聽到這抱怨,彼此一僵,最後多道視線同時投到最左邊的男人身上。
那櫻桃是他準備的。
禾奚從來沒吃過這麼酸的櫻桃,酸水嗆得他不住咳嗽,不大點的臉紅了一半。
身邊的桑諾伸過
來手,在禾奚背上拍了拍,禾奚顧不上管他,撚著剩下的果肉往前伸了伸,另一隻纖細的手隨便指了個男人,“你吃。”
休息室刹那間變得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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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奚抿唇,“怎麼了?”
他沒注意到自己說出了多麼爆炸性的話,被他指到的男人渾身發僵,肌肉誇張僨起貼住西裝,一根根青筋交錯盤雜著從脖子上浮現。
他目光下垂,移在禾奚手中的紅果子上,那果子上麵有著小小的牙印,缺口中流著汁,不知有沒混了一點嘴裡的水,此時正鮮紅地順著抓住它的兩根手指流到手腕上。
禾奚皺著眉去拿紙巾,還沒擦就猛然頓住,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他在乾什麼?
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以前能做的事情現在哪還有底氣繼續?又不是儲應珣在的時候了。
禾奚曲了下手,剛要把手收回來,門口忽然被人打開,外麵肩寬腿長的男人走進來,甫一看禾奚捏著櫻桃的場景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覷一眼櫻桃所對著的男人,聽著空氣中濃重的呼吸,表情淡淡地俯身,把一份文件放在禾奚麵前的桌子上,“不想死人就彆這麼做。”
禾奚原本就不打算再讓人吃,但這會他聽愣了,一臉懵懂:“為什麼,有很多農藥嗎?”
蘭玨:“……”
蘭玨抬手將屋內的人都揮退出去,輪到桑諾時對方沒有看他,是禾奚抬起眼桑諾才起身走出了門。
蘭玨來了,意味著蘭玨即將告訴他儲應珣的事,禾奚歇了想吃東西的心思,向前坐了一點,指了下桌子上的文件,“這是什麼?”
男人抬手按住文件,手背上青筋因用力而流利凸顯,“這是我等下會讓你看的,在這之前,你可以先問我一點你想知道的問題。”
聞言,禾奚坐直了身子,反複思量以後小聲問道:“儲應珣……現在還活著嗎?”
蘭玨頓了下才開口,他開了一天會,聲音有些啞:“我也不知道。”
禾奚霎時抓緊兩側的沙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一晚上殫精竭慮,怕被人看到,守了很久才挑中個沒人的時候偷偷進蘇爾房間拿回通訊器,跑回彆墅心情也沒放鬆多少,徹夜醒了又睡,這麼辛苦就是想知道個答案。
結果蘭玨告訴他:“我也不知道。”
沒等禾奚升起其他情緒,蘭玨也大喘氣般,慢慢補充:“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禾奚眼眶和鼻尖同時紅了一點。
蘭玨真是壞透了。
禾奚手腕用力抵在膝蓋上,控製著把枕頭扔過去,“這話是什麼意思?儲應珣不是被非法持槍的人殺死的嗎,死了就是死了,沒死就是沒死,你怎麼會不確定?”
蘭玨知道禾奚心眼小,這時候應該在心裡一筆筆給他記著賬,他想到這,忍不住笑了下,天生上揚的嘴唇彎了彎,眼中卻是黝黑安靜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