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文紹握拳抵唇,咳了一聲,“考了九天,表弟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孫明禮魂不守舍的應著,心裡卻是想著,等秋闈成績一出,他定然要母親上門提親。
若有妻如此,他便是明日死了都值。
……
“方才我那表兄隻瞧你一眼,就徹底失了魂。”等跑遠了,玉珠伸手去敲雲黛的額頭,“你啊你,真真是長了張勾魂攝魄的妖精臉。”
雲黛一臉無辜,“爹媽給的容貌,也怪不著我。”
玉珠氣笑了,又去揉了揉她的臉,隻覺得光滑細膩,摸著舒服極了,根本不舍得鬆手,不由真心感慨道,“我若是男子,也想將你娶回家。”
倆人說笑兩句,雲黛便準備離開了,“今日二哥哥三哥哥考完試,我想回去問問他們考得如何。”
玉珠拿了顆水晶葡萄吃,“這有什麼好問的,二表哥肯定中,至於謝南瓜嘛……”
她本想說肯定不中,話到嘴邊,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上回去醉仙坊被逮住時,他一力承擔起全部責任的樣子。想了想,她嚼著葡萄含糊道,“沒準他走狗屎運就中了。”
雲黛淺淺一笑,從蓮花紋藤椅上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玉珠姐姐你晚上要好好吃飯,我瞧你這些日子都瘦了。”
“知道了,小丫頭還來叮囑我了。”玉珠笑著起身,送雲黛出門。
***
雲黛回到國公府時,三兄弟早已從春風樓吃酒回來,各自回院裡好生睡了一覺。
等到夜裡同坐一席,謝仲宣和謝叔南酒足飯飽,換了潔淨熏香的錦繡衣袍,又恢複到從前精神奕奕的狀態,絲毫不見剛出考場時的疲累。
晉國公問著謝仲宣和謝叔南兩兄弟考試之事,喬氏則是滿眼心疼地給兒子們夾菜,仿佛他們這幾日是去吃了極大的苦。
謝仲宣始終謙遜,雲淡風輕道,“在不久便放榜了,那日就能見分曉了。”
謝叔南則是眉飛色舞,毫不低調,“我午後與二哥對了些考題,我覺著我答得挺不錯,八成是能考中的。”
見幼子這般張狂,晉國公抬手摸了摸蓄了短須的下巴,和善笑道,“你最好能考上,不然你大哥、二哥和雲黛一道去長安,就留你一人在隴西了。”
此言一出,桌上幾人都是一愣。
謝仲宣看了眼雲黛,“雲妹妹也要去長安?”
晉國公還沒開口,上座的謝老夫人氣定神閒道,“我做的主,你們月苒表妹要成婚了,正好讓雲丫頭代我去吃喜酒。”
謝仲宣頷首,謝叔南則是咂舌,“月苒表妹這麼快就要嫁人了?”說著眼珠子還往雲黛身上瞅了瞅。
喬氏垂眸不語,繼續舀著湯。
老夫人前幾日與她提了這事,說是讓雲黛去長安見識下,但自己沒記錯的話,現任大理寺卿崔大人是老夫人的內侄,家中好像有兩個兒子尚未娶妻。等二郎、三郎去了長安備考,不可避免要走親訪友,結交當地的官員……尤其三郎考的明法科,肯定是要去拜訪崔家的。老太太莫不是想讓雲黛嫁去崔家?
也是,雲黛這般好容貌,若是能在長安嫁得高門,可比嫁在隴西帶來的利益大。老夫人當初能舍得將兩個女兒遠嫁,自然也能舍得雲黛這小丫頭……
喬氏越想越深,渾然不覺謝叔南在喚她。
還是晉國公伸手接過她手中的碗,“夫人,三郎在喚你呢。”
喬氏這才定了定心神,擠出笑容看向謝叔南,“怎麼了?”
謝叔南笑道,“母親,過兩日長遠侯府的趙六郎打算辦個詩會,在西郊外的鹿靈山,可以賞花劃船,看山觀水,我想帶雲妹妹一起去玩,成不成?”
喬氏看著幼子俊朗朝氣的臉龐,那眼裡對一個人的喜歡藏也藏不住,不由得替兒子惋惜起來,若是兒子與雲黛兩心相悅自是好的,可當下看來,就三郎剃頭擔子一頭熱。若雲黛真去了長安,被外頭那花花世界迷了眼,真留在長安嫁了,到時候傷心的還是三郎。
長痛不如短痛吧。喬氏這般想著,也板起麵孔來,“不成。你們兒郎們吟詩作畫,雲黛個小姑娘去作甚?”
謝叔南沒想到會被拒絕,急道,“又不單單是兒郎們,各府的姑娘們也會去的。那趙府的三姑娘也去的,您先前不是還相中她,想要給大哥做媳婦麼,這回還能讓雲黛提前去接觸一下,看看品行如何。”
突然被提及的謝伯縉,握著筷子的手稍頓,慢慢掀起眼皮睨了謝叔南一眼。
謝叔南,“……大哥,您接著吃,我就隨口舉個例子。”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喬氏瞪了謝叔南一眼,又道,“你要去玩就去,彆把你妹妹帶野了。等你們高中,她去長安一路有的機會看山看水,也不在乎這麼一場詩會。”
謝叔南還想再說,謝仲宣見母親麵色不佳,趕緊拿了個雞腿堵住謝叔南的嘴巴,“三郎。”
謝叔南忿忿地嚼著雞腿,不懂母親為何突然變得這麼難說話。
眼見著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尷尬,雲黛纖濃的睫毛輕顫了顫,思忖幾息,麵上露出笑來,柔聲與謝叔南道,“三哥哥,母親說得是,若能去長安,途中儘是好風景,我怕是兩隻眼睛都看不過來。如今萬事俱備,隻欠你和二哥哥中舉的好消息呀。”
她笑容清甜,嗓音又銀鈴般好聽,謝叔南頓時不覺得氣悶了,“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中的。”
雲黛點點頭,又讓丫鬟將一盞芝麻豆沙餡的月團端到謝叔南跟前,將那道丁子香油淋膾端到謝仲宣麵前,“兩位哥哥考試辛苦了,多吃些罷。”
這兩樣是兄弟倆各自愛吃的。
兩人很是受用,紛紛伸筷,一時席上的氣氛又鬆泛起來。
謝伯縉微微側眸,將身旁小姑娘偷偷鬆氣的小動作收入眼底,深潭般的黑眸微閃。
這般小心翼翼的周旋,她也很累罷。
***
三日後的鹿靈山詩會,雲黛到底沒去。
她在歸德院裡與喬氏學記賬,記了一整日,學得很快,連賬房都讚不絕口。
喬氏見她學得好,頗為欣慰,心情不錯的讓雲黛陪她逛園子。
秋日最是適宜,不冷不熱的,陽光微風都和恰到好處。後花園本就栽種了菊花,開得燦爛鮮妍,又從外頭采購了一批菊花盆栽,不單有墨牡丹、白牡丹、玉翎管,還有瑤台玉鳳、仙靈芝和綠水秋波等品種,碧瑩瑩金燦燦的擺在園子各處,襯著水榭歌台小橋流水,很是賞心悅目。
“這花哪比外頭差了,還非得跑到鹿靈山那麼遠賞花,三郎啊就是閒不住的猴性子。”喬氏看了看似錦繁花,又看了看雲黛細潤瓷白的臉龐,隻覺得人比花嬌,她心頭都羨慕,怎能長得這般標致。
雲黛笑了笑,“三哥哥先前閉門苦讀,如今考完了,自是想著放鬆一番的。”
喬氏不置可否,在馥鬱花間慢慢走著,她問道,“你舅母怎麼樣了,可有好些?”
“好多了。”雲黛緩緩道,“表嫂伺候得很是勤謹,且她做事利落乾脆,周家那起子事也處理得差不多。沒了這煩心事,舅母心裡也舒坦些……”
孫氏病重後,家中事宜都轉到了兒媳婦吳氏手中。
吳氏素日裡瞧著不聲不響,卻是個極有主意的。她先是帶著花姨娘去周家走了一遭,具體與周家人如何交涉,雲黛並不清楚——畢竟喬家的事都是玉珠與她說的,玉珠自個兒都不清楚,更彆說她了。
總之就是那麼去了一趟,吳氏領著和離書,花姨娘領著明珠,日暮回到了伯府。
如今明珠和她姨娘都被鎖在後院裡,四個粗使婆子輪番看管,保證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據玉珠探來的口風,吳氏打算等這陣子風頭過去,便將花姨娘送去莊子,明珠絞了頭發送去庵子裡。至於這對母女倆願不願去,吳氏自有辦法。
“嫂子心腸軟,做事多顧慮。如今有個厲害的兒媳婦管家,她也能安心養病了。”
提到這侄媳婦,喬氏也頗為欣賞,纖細的手指撫過一朵墨牡丹,低聲感慨,“我與你舅母少時相交,倆人性情相仿,我是命好,嫁給了國公爺。至於她,唉……於我們女子而言,嫁人仿若第二次投胎,嫁了個良人,一生順遂和樂。若是嫁錯人,那真是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咽,有苦難言!”
雲黛斂起神色,認真聽著。
喬氏忽而看向她,“雲丫頭,你也快及笄了,可想過要嫁怎樣的郎君?”
她問的突然,雲黛麵頰染上淡淡的緋紅,比夏日映日荷花還要嬌媚,心說不久前祖母才問過她這個,如今夫人又來問,看來婚事真成了一件避無可避的事。
“旦憑夫人做主,我相信夫人的眼光。”雲黛低著頭,一副少女羞赧的模樣。
“我與國公爺私下裡也有慢慢與你相看人家,但我想著再好的人家也須得你自個兒中意,你與我說說,我也好按照你的喜好替你挑。”喬氏慢慢說著,有那麼一瞬間,都想直接問這孩子,你可願意做我兒媳婦?然而想到國公爺的叮囑,她還是克製住了,免得嚇到小丫頭。
雲黛抿了抿唇,打算按照上次回答祖母那般回答喬氏。
倏然,石子路那頭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伴隨著婆子的喊聲,“夫人,夫人——”
閒適寧靜驟然被打斷,喬氏蹙起眉頭,不悅地看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婆子,“何事這般著急?”
那婆子捂著肚子喘著氣,“是、是三爺,三爺他跟人打架……”
喬氏臉色陡然變了,鬢間金步搖都劇烈晃了兩下,“三郎他人呢?他可有傷著?與誰打起來了?”
“老奴也不知三爺跟誰打起來。”那婆子扭過頭,伸手指著北苑方向,“隻知道三爺他被抬著回來了,這會兒正回他院子呢!”
抬著回來的!
喬氏眸光猛顫,再沒心情賞花,抬步就往北苑走去,“叫大夫,快去請大夫!”
雲黛心口也砰砰直跳,擔憂不已,提起裙擺快步跟上前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三:隨機抽取一個倒黴鬼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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