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信紙倒不出來,得用鑷子夾出來,十分費工夫。
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店員詢問:“能不能吃完飯再繼續呀?”
“當然能啊,吃飯要緊。”鹿呦先付了已經撈上來的瓶子的錢,問道,“有沒有好吃的館子推薦一下
?”
“街頭新開了一家大碗炒飯,特彆火,每天都好多人去打卡,味道也很好,我吃過一次,一絕!”店員貼心地走到門口給她遙遙指了一下。
隔了段距離,依稀能看見坐在外麵排隊等進店的人。
“好,謝謝。”
鹿呦沒著急過去,從包裡拿出手機對著地上一堆瓶子拍了照,發給陳菲菲說:“先去吃飯了,等吃完再給你找。”
陳菲菲:【好好好~準備去吃什麼好吃的?】
鹿呦倚著門框,按著語音發:“大碗炒飯。”
手機電量告急,剛把語音發過去,就直接關機了。
鹿呦隻好又折回到店裡,問店員有沒有數據線充電。
“有是有,但是線短扯不到外麵,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放裡麵充。”收銀員說。
鹿呦直接將手機遞給了她,而後伏在收銀台上耐心地等。
看兩個店員討論點哪家外賣,她突然懶得走那麼遠去吃炒飯了,便問:“這家好吃麼?”
“也挺好吃的,不過沒炒飯家好吃。”
鹿呦笑笑說:“懶得去了,能不能幫我也點一份,我轉賬給你。”
“行。”
等外賣期間,兩位員工又去撈了些瓶子出來,鹿呦跟在後麵打開,把紙條從瓶子裡拿出來,分享笑話和八卦。
直到打開一張卷起的紙,看見熟悉的鐵畫銀鉤,鹿呦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垂著眼定睛細看。
第一行,隻一個“呦”字,就叫她心尖一跳。
第二行:“一拿起筆,就會想寫你的名字,可惜,橫撇豎捺都勾不出你的樣子。”
第三行,她隻寫了一個單詞:mnakes
月色輕顫時,地球永不知。
鹿呦眼睫顫了顫,現在知道了啊……
第三行:“你是盈於我之上的月光。”
第四行:“不是不想彙報行程,是沒有身份,正如我有無數種見你的理由,卻沒有去見你的身份。”
第五行:“彆叫我蘊溪姐姐。”
第六行:“真想你能站在我的前途裡。”
第七行:“欲速則不達。”
第八行:“已經在期望與失望裡徘徊很多次了,沒關係的。”
第九行:“始於心甘情願,終於願賭服輸。”
有一瞬間,鹿呦仿佛看見寫字的人坐在樹洞裡,手腕下壓著這張紙,不知靜坐了多久,筆尖落在紙上,不由自主地,寫下她的名字,寫下這些,仿佛是寫給永遠不會看見這些的她,又仿佛在與自己對話。
含蓄又直接,是沉穩的人輕微的放縱與失態,戳酸心臟的效力仿佛都被加了倍。
鹿呦捏緊了紙張,過了一會兒,眸光才慢慢落到最後一行。
“月亮出來的時候,海水覆上陸地,心臟就像無儘裡的島。”
鹿呦心尖一顫,像踩在一團柔軟的棉花上,忽而腳下一軟,墜落到了實地。
下一秒,遠處赫然一聲轟然巨響,連帶著她所在的這座房子都跟著晃動了一下,立在地麵的瓶子歪倒下去,叮叮當當脆響聲中漫開驚叫與哭聲。
空氣裡充斥著灼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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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人聲喧鬨,恐懼與淒慘的哭聲裡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話語:
“大碗炒飯那邊爆炸了!”
ˉ
西城古鎮大碗炒飯煤氣爆炸的視頻很快就被人發布到了網上。
黎璨刷手機剛好看到,不禁唏噓,畢竟七月份她們還在那條街上逛過,順手轉發到了群裡:【西城那邊新開的一家大碗炒飯店發生爆炸了,看評論區說,死了好多人,好可怕。】
剛吃完飯拿手機出來耍的陳菲菲看了眼群聊,正準備回複,忽然想起什麼,連忙轉到鹿呦的聊天窗口,將發來的語音又聽了一遍。
“大碗炒飯。”
陳菲菲臉色陡然煞白,手指發抖地撥電話給鹿呦。
一個兩個三個……全都沒有接通,她全身的血液也跟著涼透了,眼眶裡急到蓄滿了眼淚,第十一個電話,她撥給了雲竹。
彼時雲竹在劇院的排練剛結束,正拉著被她強拖出來聽排練的月蘊溪準備去吃午飯。
四周太吵,手機鈴聲響到第二段,她才聽見,接通後調高了音量。
進了電梯,那些喧鬨的環境音被隔絕在外,陳菲菲的哭音便很大聲地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雲竹怎麼辦!我打不通呦呦電話,她跟我說她去大碗炒飯吃午飯,但現在,大碗炒飯爆炸了,死了好多人……我打不通她的電話……怎麼辦。”
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身邊人的身上,雲竹大腦嗡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麼辦,隻能乾巴巴地安慰陳菲菲:“你先彆急,也許,也許小鹿坐在了外麵,情況沒有那麼糟糕……”
電梯門開,身邊人飛快地走了出去,雲竹滿腦子都是“完了”兩個大字,隻見月蘊溪徑直去了停車場,步子快到,已經從走變成了跑。
ˉ
爆炸現場的景象慘烈無比,痛苦的呻.吟不絕於耳,視線裡不斷有渾身焦黑的人躺在擔架上被抬走,隱約可憐對方模糊的血肉。
隻是餘光瞥一眼,都會有疼痛的感覺冒出來。
鹿呦不敢想,他們該有多疼。
更不敢想,她差點也是其中一員。
推薦她去吃大碗炒飯店員心有餘悸,捂著心口看著她,眼淚直往下掉:“還好你沒去,對不起,我,我,我差點就把你害了。”
即便她沒去,也足夠小姑娘為此害怕和自責的了。
鹿呦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肩:“你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隻是好心推薦我一家好吃的館子而已,彆多想。”
小姑娘擦擦眼睛,點了點頭。
同店員點的外賣鹿呦最終沒能吃下去,沒有人麵對這樣的慘狀,還能吃得下飯。
對於外麵發生的事,路人基本都隻能乾看著,隻有偶爾醫護人員需要什麼的
時候,提供一點物質上的幫助。
大碗炒飯的火被滅了,整個店鋪被焦黑蠶食得隻剩下了個架子,救護車的笛聲幾乎就沒停過,傷員陸續被送往了最近的醫院。
街道上圍看的人群慢慢散開。
鹿呦和兩個店員也回到了店裡,麵色沉重地將剩下的瓶子撈完。
找到雲竹的那張信紙,沒細看,同月蘊溪的那張分彆折好放進挎包的不同夾層裡。她恍然想起來看一眼時間。
已經錯過了高鐵票的時間……
還真是禍福相依。
鹿呦琢磨,得回去再續訂一下房間了。
拿手機付錢,才發現十幾通未接來電,都來自陳菲菲。
鹿呦愣了愣,付完錢,靈光一閃,想起之前和陳菲菲說了要去大碗炒飯的事來,連忙回撥了過去。
電話一接通,就聽到陳菲菲嚎啕大哭的聲音:“呦呦!你怎麼樣了?你還活著麼?”
鹿呦邊往外走邊說:“我好好的呢,彆擔心,給你發完語音我手機沒電了,問樹洞店的店員接了數據線,就沒去那家——”
經過那家被燒得焦黑的店麵,鹿呦話音一頓,微微睜大了眼睛,呆愣在原地,舉在耳邊的手慢慢垂落下去。
幾步遠外,夕陽投落的餘暉與燒黑的屋子構出明暗,月蘊溪就在那道濃鬱的陰影裡,一步一步,邁到淋滿橘子汁的日光裡,走到她的麵前。
被擁抱住的刹那,有風拂麵,裹著空氣裡彌漫的焦味與灼熱,裹著屬於月蘊溪身上風塵仆仆的氣息。
鹿呦長長的頭發揚起。
仿佛她一瞬提起的心跳。
比看見信紙上最後一句話明白無儘島的含義時,還要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