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鹿呦隻來得及說半句,而後便失語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懷抱中,懷裡的輕顫起伏掀起一陣難過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淹沒。
下意識地,她抬起了手,懸到對方背後,指尖蜷了又蜷,一點一點地靠近。
掌心即將貼到後背時,月蘊溪忽地鬆開了她,雙手握住她肩頭拉開了些許距離。
鹿呦才發現,月蘊溪紅了眼眶。
那圈緋紅包著滿目的潮濕落進她眼底,灼進心底,燙出一道縫隙。
有什麼,在以一種溫柔又澀然的姿態往裡滲。
印象裡,她從沒見過月蘊溪如此失態。
月蘊溪滿目緊張地將她上上下下端詳了一番,“在附近醫院都沒找到你,想你是不是還在這裡……還好……有沒有哪裡受傷?”
聲線繃得很緊,每一個字音都帶著細微的顫抖。
鹿呦到這時徹底反應過來,月蘊溪為什麼會在此刻出現在這裡。
“我沒事,這邊爆炸的時候我在彆的店裡,隻感覺到房子震了一下而已。”
“頭呢,疼不疼?”月蘊溪伸手撩開粘在她麵頰上的碎發勾到耳後,“還有耳朵,有沒有耳鳴,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鹿呦搖搖頭,突然說不出話,心情五味雜陳。
從南泉到這裡,近四個小時的路程,從時間上推,月蘊溪大約是知道大碗炒飯這裡發生爆炸的事後,馬不停蹄就趕過來了。
在醫院的那一個小時裡,月蘊溪是懷揣著什麼樣的心情,看著那些在爆炸中麵目全非的傷患裡找她的身影。
鹿呦閉了閉眼,隻是隨意設想一下,她都覺得快要不能呼吸。
再三確定她沒事後,月蘊溪鬆了口氣,繃直的肩線沉沉地塌下去,沒用什麼力氣地說:“沒事就好。”
停頓片刻,她又重複呢喃了一遍:“沒事就好。”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來,是鹿呦抓著手機太久沒說話,陳菲菲掛斷了電話,又撥了一個過來。
鹿呦舉起手機接通。
那邊陳菲菲先開了口:“怎麼說著說著沒人了,真的沒事麼?我還是晚上打飛的我去找你吧,本來下午就想去找你的,給我急得都不知道怎麼辦了,打電話給雲竹結果被我媽聽見,把她嚇暈過去了。”
“啊……你在家好好陪阿姨吧,我沒事的。”鹿呦正說著,胳膊被身側的月蘊溪拽了一下,隨即,腰被摟住,整個人被不輕不重的力道帶著後退了兩步,靠進暖熱的懷裡。
三輪攤位車的輪胎,碾著驟然加快的心跳從麵前駛過。
月蘊溪很快鬆了手。
緊箍感消失,但那股力與體溫還殘留在手臂與腰上。
鹿呦輕眨了眨眼,直到手機裡陳菲菲的聲音傳入耳中,她才回過神。
“不行,我還是不太放心,你等等,我去看一下機票的。”
“欸真不用。”鹿呦眸光轉至眼尾,匆匆瞥掃了一眼身側,而又飛快地
移回原位,清了清嗓子說,“蘊溪姐……過來了。”
月蘊溪倏地側過頭。
望向她的視線仿若被夕陽暖黃色的光染了溫度,想不察覺都難,鹿呦克製著沒回望過去。
陳菲菲在手機那端感歎:“天呐,女神都已經到那邊了麼!”
“嗯,你在家好好待著,我明天就回去了,先掛了啊。”鹿呦收起手機放進挎包裡,用手勾住包鏈。
急匆匆掛了電話,結果現在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尷尬了……
月蘊溪從她身上收回眼,很自然地問:“吃過飯了麼?”
“還沒有。”鹿呦勉強笑了笑,“沒什麼胃口。”
“那陪我去吃點東西吧。”月蘊溪說。
鹿呦點點了頭,輕掃了眼旁邊燒得黢黑的店麵,心裡仍有些後怕,提議說:“要不要先回小院,點個外賣什麼的。”
月蘊溪盯她看了兩三秒,放柔了聲調:“好,聽你的。”
兩人並排往民宿方向走,投落到地麵的影子靠得很近,月蘊溪不動聲色偏過去半步,手與手的影子便仿佛牽在了一起。
低垂的視線裡,鹿呦左手蜷了下指節,似是要從身側挪開的趨勢,月蘊溪隻覺得那一下,仿佛通過影子拽到她胸口中怦然跳動的,將那裡扯得微微發澀。
但最終,鹿呦隻是緊了緊抓著包鏈的右手。
於是,月蘊溪又感受到胸口那一處因為這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縱容,有了一群小鹿的歡脫跳動。
這個季節,太陽一落山氣溫就會降一大截,鹿呦卻覺得那點餘暉曬在身上,仍舊有著升溫的效應。
目光沒辦法再安定地落在影子上了,她抬了抬眼,看向道路儘頭隱約冒出房簷一角的民宿。
早上出門前隻續房到下午四點,不知道這會兒L她的東西有沒有被民宿老板給從小院裡清出來。
“你剛剛說,小院?”月蘊溪忽然想起來問,“是上次住的那間小院麼?”
“……嗯。”鹿呦回神。
那個瞬間,鹿呦甚至想好,如果月蘊溪問為什麼還定那間,就還用認床的那套說詞做理由。
結果月蘊溪沒問這個。
像是已經洞察了最真實的原因,為了給她留點麵子,所以沒有戳破一般。
“打算再住一晚麼?”
鹿呦“嗯”了聲說:“明天再打飛的回去。”
原本她還想坐高鐵在附近城市再逛逛,緩一緩前兩天與月蘊溪見麵被攪亂的心緒。
沒料到會目睹一場爆炸的現場,現在是連隨便逛逛的心情都沒有了。
就算是這會兒L訂機票,趕去機場、候機,等到南泉也是大半夜了。
想到這層,鹿呦正準備問月蘊溪什麼時候回南泉。
月蘊溪先出了聲:“那……介意收留我一晚麼?”
鹿呦不假思索:“當然不介意。”
月蘊溪無聲勾了勾唇
。
鹿呦剛好看到,不自在地捋了下頭發。
人一尷尬,就想找點事做來掩飾,她從包裡拿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說:“看看要吃什麼?”
“好好看路,小心又崴腳。”月蘊溪睨她一眼,不怒自威。
“……哦。”鹿呦隻好把手機揣回去,心道,都這氣場了,還不想讓人叫姐姐。
“餓了?”月蘊溪問。
鹿呦心不在焉地應了聲,等收攏了亂七八糟的思緒,她補充:“也不是餓,中午那個爆炸的衝擊有點大,想喝點小酒緩一緩,之前看到民宿老板有賣意大利微氣泡酒,感覺應該挺不錯的,不能空腹喝,就想看看有什麼吃的。”
“什麼味道的氣泡酒?”
“冰橙白桃荔枝。”
“想配甜品還是西餐?”
“甜品吧。”
“純甜還是酸甜口?”
“酸甜口。”鹿呦頓了頓,“其實鹹口也可以。”
月蘊溪輕笑了聲,近乎寵溺地:“好。知道了。”
鹿呦揉揉耳朵,驚覺都不用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搜索,居然就這麼被月蘊溪一句一句地引導著確定了自己想吃的東西。
基本方向確定後,剛好走到了民宿,鹿呦去前台詢問,得知東西還在小院裡好好放著,又續租了一晚,順便問了氣泡酒怎麼買。
趁著她與前台溝通,月蘊溪點好外賣,遞過身份證也進行了登記。
同月蘊溪一起走到小院門口,推開小院木門的刹那,鹿呦恍惚又生出了那種時間還停留在一個多月前的感覺。
像那時逛完街,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到這座小院。
以至於,她甚至都沒有詢問月蘊溪要住哪個房間,抱著冰鎮過的氣泡酒,徑直走向了東廂房。
開了門鎖,“哢噠”一聲,她心裡也跟著咯噔一聲,後知後覺,今時不同往日。
慢吞吞地回過身看去。
日落後的灰藍色漫過青灰的牆頭,被框進四四方方的院落中,像底色朦朧又清冷的畫布,中心濃墨重彩地繪著一棵石榴樹,彎曲伸展的枝條上,還掛著那顆石榴。
已經到了成熟的季節,飽滿圓潤,紅了大半,隻一點底還泛著青黃。
月蘊溪就站在綠蔭下,微仰著臉,望著那顆石榴果。
忽而察覺到她投望過來的目光,偏頭看過去。
視線隔著段距離,輕輕一撞。
鹿呦眼睫不自主地顫了顫,倏然移開了眼,進了屋。
沒過一會兒L,她倒退了一步,伸手扒住門框,從半掩的門後探出腦袋,清了下嗓子問:“你晚上睡哪間房?”
月蘊溪望著她,溫聲反問:“你希望我睡哪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