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聶辰還算鎮定,揪著紀沂的衣領後退,跟其他三人彙合。
“手機給我。”他朝朱褚伸手。
朱褚“啊”了一聲,想說這是柯元白的手機,但看了眼已經嚇得麵無人色的柯元白,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把你給聶先生了啊。”他跟手機裡的柯行舟囑咐了一聲。
柯行舟:“……”
聶辰狀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屏幕,然後將手機對準了那些鬼影:“現在怎麼辦?”
柯行舟看著畫麵上,他那張時隔三年依舊處處長在他審美點上的俊臉:“……”
“首先,把攝像頭轉到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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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褚和劉特助一起把柯元白和紀沂拖到角落裡麵,幾個人都是心驚肉跳的,尤其是屋內的燈光還在閃爍,聶辰的背影時隱時現,很是令人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見柯行舟的聲音響起,帶著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太上老君,教我殺鬼,
與我神方……”
與此同時,聶辰緊隨其後:“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咬破了指尖,隔空書寫起來。
光線明暗之中,他指尖的鮮血仿佛帶著些微的光暈,在眾人的視野中留下一道晦澀難懂的符文。
柯行舟語調平緩,明滅的燈光當中,手機屏幕上的他微垂雙眼,麵容莊嚴如神祇,神聖不可冒犯。
而聶辰背對著他們,隻能看見繃緊的脊背,和他越來越流暢的畫符動作。
兩人的聲音在空氣中相撞,莫名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同步:“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聶辰:“……急急如律令。”
最後一句落下,刹那間,屋內卷起了一陣熾熱的暖風,從聶辰所在的地方朝四周一下子擴散開去,途徑他們身上的時候,將他們身上森冷的寒意都驅散得一乾二淨。
與他們相對的是,那些鬼影被這股暖風刮到,卻好像遭受到了無邊的痛苦,全都瘋狂扭曲著嚎叫起來,淒厲的叫喊聲不絕於耳。
那些恐怖的鬼影在此刻就像是煙霧,被這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熱風輕易的撕扯成了碎片,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
等到燈光再次亮起的時候,屋內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
除了窗戶還洞開在那裡。
眾人久久的反應不過來,尤其是最淒慘的柯元白和紀沂兩個,表情都還是恍惚的。
紀沂聽著門外傳來的談笑聲,看看已然恢複溫暖明亮的貴賓休息室,又看了看手指上多了抹猩紅的聶辰,和他手裡的柯行舟,世界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這就……好了?”
那他之前的苦逼遭遇都算什麼!
聶辰不知道為什麼神色有些複雜,聞言才回過神來似的,掃了他一眼,隨後空著的那隻手一抬,從沙發後麵揪出來一個人影。
幾人這才注意到,房間裡居然多了一個人。
紀沂恐懼未消,見狀立刻嚇得大叫起來:“啊啊啊啊啊!!怎麼還有鬼!!臟東西!聶辰你快撒開啊!!”
誰知道被聶辰抓著的那個人影也在瘋狂的大喊:“饒命啊!大佬,大仙!我就是個收錢辦事的,我什麼都不知道,饒命啊啊啊啊!”
竟然是個尖細的男人聲音。
紀沂的尖叫聲一頓,思緒不知道為什麼拐了個彎:“……剛才那些不應該都是女鬼嗎?人妖死了也算女鬼?”
幾人:“……”
這是關注性彆的時候嗎!
哪知道紀沂在這種事情上格外的執著,似乎連害怕都忘記了,目光狐疑的在那人影身上打量著。
聶辰打斷了他往下看的視線:“……這是人。”
人?
幾人都懵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點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如果說剛剛發生的那些事
情都是人為的幻覺也就罷了,但他們腦海中現在還殘留著驚懼的感覺,骨子裡也涼嗖嗖的,好像漏風了一般。
最關鍵的是,柯元白和紀沂這兩個受害者,身上都還有新鮮的黑手印呢。
這一切都證明他們方才經曆的一切都是真的。可若不是幻覺的話,眼前這個男人又是哪裡來的?
聶辰沉著臉並不多說,隨手一推就將手裡的人影丟在地上。
眾人這才看清楚人影的真實模樣。
那男人留了一頭亂糟糟的長發,渾身瘦得跟個竹竿子一樣,身上還套著一身白裙子,乍一看之下的確跟那些女鬼沒什麼區彆。
但人和鬼,他們至少是分辨得出來的。
被幾人虎視眈眈的圍著,加上抓他的高個帥哥手機裡還有個能隔空收鬼的大佬,那男人立刻就慫了,哆哆嗦嗦的開口:“我說,我都說!”
男人能混進來,自然知道這場宴會的含金量,也清楚眼前這幾個人,絕對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害怕對方真的追究自己的過錯,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快速說了起來:“我確實是被人拜托來這裡搞事情的,但是大佬明鑒,我隻是收錢辦事而已,根本不知道他是要害人啊!”
眾人根本不信。
人都要跳樓了,受害者還不止一個,都是被索命鬼的幻境迷惑,自己爬上窗台的。幾次三番下來,傻子都該知道情況不對勁了。
這人躲在暗處一直不出來,明顯就是抱著僥幸心理,覺得害死幾個人沒有什麼所謂,至少不如幕後指使者承諾給他的好處重要。
現在說這些,不過是在推卸責任罷了。
見眾人都不信,男人更慌亂了,也是覺得自己被雇主坑了,哭喪著一張臉指向那邊洞開的窗口,對天發誓:“真的!我進來之前什麼都不知道,那些女鬼也都是那個人給我的,我隻是放風而已!我看到它們去找了你們也覺得很害怕,但那可是鬼啊,我也害怕的好嗎?誰知道它們會不會突然轉過頭把我也殺了?而且、而且誰想到鬼還會害錯人啊……”
“害錯人?”劉特助敏銳的抓住他話裡的漏洞,“雇你的人是誰,他原本想讓你害誰?”
男人麵如菜色,也沒什麼能隱瞞的,乾脆全都告訴了他們:“我也不知道啊……我在網吧認識的他。一開始就是聽他吹牛,說天天有個小富婆給他送東西,才跟他交朋友的。誰知道什麼好處都沒撈著,現在還攤上這種事情……”
“大哥,老板,大爺們!我說的都是實話,我跟他根本不熟,什麼關係都沒有!我隻知道他走狗屎運交到一個富二代女朋友,富二代家裡不同意,他才找上我的!”他越說越傷心,看聶辰幾個人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越發的埋怨起讓他這麼做的那人來,“嗚嗚……我甚至還花了不少錢請他抽煙喝可樂呢,我自己打工一個月才兩千多塊錢,花在他身上的錢比花在女朋友身上的還多……”
幾人聽得頗為一言難儘。
朱褚上下打量他兩眼,不可置信:“你還有女朋友
?”
“沒有(),但那又怎麼了?我每個月存點錢下來?()?[(),等找到女朋友再給她花不行嗎?”
眾人:“……”
朱褚心說這人沒賺幾個錢,倒還挺舍得給女朋友花。這樣看下來反倒是那個雇主更壞,又渣又摳門。
他都有點憐愛這人了:“他都這樣了,你還給他辦事,你是不是傻呀?”
“我怎麼知道他真的一毛不拔啊?而且我連女朋友基金都賠進去了,這個時候跟他鬨掰,那不是太虧了嗎!”
幾人又是一陣沉默。
隻能說僥幸心理害死人,這男的但凡知道“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這個道理,也不至於被坑得這麼慘。
不過話說回來,他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置無辜者的生命於不顧,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
事實上除了朱褚跟柯元白之外,剩下幾個人的表情都毫無波瀾,一點都沒有因為男人的訴苦而被打動。
聶辰的神色甚至有點不耐:“說重點。”
他本身就是這幾個人裡麵氣場最強大的一個,男人對上他冰冷的視線,哆嗦了一下,也知道自己扯太遠了,連忙拐回來:“沒有了!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連他的全名都不清楚,隻知道他女朋友叫他肖哥哥……還有就是這件事情,他也沒告訴我細節,隻是把這幾隻鬼交給我,然後讓我等事情結束之後收回來而已。”
他飛快的說完,又忍不住哭哭啼啼起來:“嗚嗚,我真的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平時除了喜歡上網吧打遊戲之外,什麼壞事也沒有乾過。幾位大佬,求求你們高抬貴手,就當我是個屁,把我給放了吧……”
他哭得聲淚俱下,仿佛是真心悔過了。
可惜除了朱褚和柯元白之外,在場沒有一個人聽他後麵的話。
紀沂這個時候終於緩過來了,主要是知道眼前的是人不是鬼,他的底氣一下子充足了許多,被嚇得僵住的腦子也重新轉動起來。
他聽完全部,跟聶辰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這裡麵的事情不簡單。
男人話裡說的這個雇主,紀沂越聽越覺得耳熟,尤其是男人說的“肖哥哥”,還有個任勞任怨的富二代女朋友。
怎麼聽怎麼像是今天宴會的主辦方,汪家的那個三女兒的混混男朋友。
隻不過那混混聽說挺廢物的,快三十歲的年紀還一事無成,天天吃軟飯泡網吧,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手段?
如果真是他的話,今天這事情可就不好這麼私下解決了。
紀沂看了聶辰一眼,後者八風不動,明顯不想摻和汪家的事情。
他氣得牙癢癢,但到底還是沒那個膽子得罪聶辰,隻好掛上公式化的謙和微笑,看向柯元白和朱褚兩個。
“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多虧你們了。還有這位……大師。”紀沂頓了頓,看著柯行舟的眼神裡帶著些旁人看不懂的意味,“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日後必定和朋友一起,親自登門道謝。”
() 說到“朋友”兩個字的時候,他特意拉長了語調,果不其然看見聶辰臉色黑了黑,冷冽的掃了他一眼。
“無以為報就多報。”聶辰沉著臉道,“按照市價給他錢。”
紀沂原本幸災樂禍的表情僵了一下,警惕的追問:“你的市價還是彆人的市價?”
“你覺得?”
紀沂:“……”
靠,小心眼的男人!
難怪會分手!
紀沂心中罵罵咧咧,卻也知道柯行舟的水平比起隻能被動防禦的聶辰隻高不低,按聶辰的標準來給,他其實是賺了。
因此他沒有任何猶豫,果斷表示自己會讓人準備好現金,屆時送到柯行舟指定的地址。
從清理完索命鬼之後就一直神遊天外,假裝自己不存在的柯行舟倏地回神,落到聶辰手中之後,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一次。
現金,還要專門運送。
聶辰的“市價”到底有多少?!
他這一眼頗為複雜,飽含苦命打工人對資本家的羨慕嫉妒恨,但卻比先前那種毫無波瀾的冷冰冰模樣要生動多了。
聶辰感受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視線,身體微不可察的僵住,心臟陡然狂跳起來。
這位在外向來說一不二的頂級財團繼承人,在此刻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視野像是有煙花炸開,每一個神經末梢都跳動著歡喜。
與此同時,卻儘力克製著自己的動作,並不回應柯行舟的視線。
仿佛害怕因為自己任何一個突兀的動作,讓對方收回這來之不易的恩賜。
其他人並未注意到他的細微改變。
從柯行舟身上轉開視線,紀沂看向柯元白和朱褚時表情依舊笑眯眯的,語氣卻淡了很多:“我們跟這位朋友還有點彆的事情要處理,暫時不太方便,之後有時間再聚。如何?”
不得不說,雖然麵對厲鬼的紀沂是個戰五渣,但畢竟是能成為聶辰這種頂級豪門繼承人朋友的人,他正常起來的時候,周身氣場陡然放開,卻也足夠令人心驚。
柯元白:“……”
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今天的事情明顯牽扯到了其他人,而柯家能參與這個宴會,都是走了狗屎運,他一個剛被認回來的二代更不可能說得上話。
對方願意用商量的語氣跟他交流,已經是看在一起撞鬼的麵子上了。
因此儘管心中還有些怨氣,他也沒有糾纏,隻是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話音落地,他卻站在原地沒動。
紀沂:“?”
正疑惑他還有什麼事情,就見柯元白看了聶辰一眼,視線下移,落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機還在對方手上。
柯行舟全程沒說話,加上聶辰抓著手機的姿態實在是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在場除了柯元白這個手機主人之外,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認為這隻手機會是彆人的。
聶辰的視線淡淡掃過柯元白。
柯元白硬著頭皮對上他的目光,那種責備而排斥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了,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要說聶辰對他有什麼意見,臉上的表情分明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是停頓了片刻,就將手機交到他的手上。
聶辰甚至還好脾氣的說了聲:“抱歉。”
“謝謝。”
柯元白說完之後,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莫名——這本來就是他的手機,他在心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