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戴興業跑遠,就收回目光,從背包裡掏出濕巾,遞給淚流滿麵的囡囡媽媽一張,又蹲下身,取出一張幫囡囡擦眼淚。
“囡囡,出差幾年是很正常的。”
他絞儘腦汁回憶自己看過的短視頻教程,在囡囡懵懂的視線裡篤定地說,“你爸爸肯定是出國去熱帶大草原挖煤了,他不是故意不回家,隻是太忙了。”
“熱帶大草原信號本來就差,煤礦在地下,信號更糟糕。你爸爸在煤礦裡挖煤,肯定沒辦法聯係你們。”
囡囡似懂非懂地點頭:“所以我不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我爸爸是個礦工?”
重朝道:“你又不是孫悟空,不可能從石頭裡蹦出來,當然有爸爸了。下次你的同學再問你,你就告訴他們,你爸爸在國外挖煤。”
他說著,轉頭向囡囡媽媽求證道,“榕姐,我說的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剛剛還哭得很難過的單親媽媽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重朝沒能讀懂她這個表情,索性她馬上就點了點頭,讚同了重朝的說法。
“沒錯,你爸爸是個煤礦工人。”囡囡媽媽語氣奇異,“等他換班了,就會回來的。”
囡囡看了看重朝,又看了看媽媽,很快就相信了這個說法。
她有點疑惑地看著戴興業離開的方向,不解道:“那個叔叔不知道什麼是煤礦工人嗎?”
囡囡媽媽頓了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重朝卻肯定道:“他不知道。他是個文盲,隻會掃大街,根本不懂這些。囡囡你得好好學習,不然就會和這個叔叔一樣。”
囡囡驚恐地點頭,看起來大受震撼。
囡囡媽媽的情緒漸漸平複,哄了女兒兩句,把電動車鎖好,帶著囡囡和重朝一起回四號樓。
囡囡背著書包走在前麵,海浪湧過,帶走了她激烈的情緒,帶來了關於她爸爸的答案,她深信不疑,反而變得非常快樂。
囡囡媽媽就有些沉默。
快到單元樓下的時候,囡囡媽媽突然輕聲問:“剛才那個人叫戴興業,對吧?他為什麼要搬到這個小區來?”
重朝腳步頓住,沉默幾秒,低聲說:“對不起,榕姐。是我建議他搬過來的。”
“我前幾天去鳳棲市麵試,看到他因為建築工地的噪音發瘋,就有點同情他。我也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
“不,不用道歉。朝朝,這不是你的錯。”
囡囡媽媽也停下腳步,長滿了嘴巴的根係在地上緩慢擺動。
她揚起每一片綠葉,上麵每一隻眼睛都對上宗應諭冷漠的眼神,對宗應諭的漠然沒有太大反應。
她隻是認真地說:“你是好心,一直想幫助我們。如果當時不是你把我……你告訴我玉磬苑的存在,我和囡囡早就沒法活下去了。”
她的老公也曾是個精英,但隨著他沾上賭.博,一切就都變了。
他開始家暴、出軌、曠工,最後丟了工作,欠下大筆債務,狠心地拋棄妻女,和小三一起去彆的城市逃債。
臨走前那個下午,這個人渣看到囡囡高燒,還覺得晦氣,動手打斷了她兩根肋骨,撞破了她的腦袋。
她沒有報警,以為到了晚上,這個人渣至少會回家睡覺,萬一有事還能搭把手,卻沒想到對方已經帶著小三逃之夭夭。
最終,受傷的她拚了命也沒能打過那個入室搶劫的強盜。
要不是重朝到的及時,高燒休克的囡囡也會死亡。
現在囡囡隻是忘記了一些東西,腦子時靈時不靈,已經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了。
囡囡媽媽看著花園的方向,在心裡冷笑一聲。
她老公以前人模狗樣的,這個戴興業瞧著也差不多。
肯定是這個人渣騙了朝朝,這件事情她得和宗應諭好好說道說道!
……
……
月上中天,陰影籠罩了玉磬苑小區大部分地方。
戴興業縮在地洞裡,不是很敢回家。
在這裡,至少其他人考慮到小區的公共建築,不會下太狠的手,但回家以後就難說了。
泥土的氣息讓戴興業感到舒適,身上的靈源也因此運行得更加順暢。
他卻一點都不開心。
這麼些年過去,他覺得自己早已經成了精英,要不是特質屬於土係,他才不想接觸泥土。
【特質】、【靈源】,都是他在蛻變時從夢境中的雪山神廟裡學來的詞彙。
他其實不是很理解這兩個詞的由來,在他認知裡,【特質】類似於遊戲裡的技能,【靈源】像是藍條,又像是經驗值。
他的特質是土係,想要快速提升能力,充滿泥土的環境會提供不少加成。
戴興業也不想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但他想想小區裡那一大片s級甚至s級以上的異化種,就隻能麵目扭曲地繼續靠在洞邊。
一道細長的陰影迅速靠近他,不等他發現不對,就猛地綁住他,將他拖出地洞。
戴興業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叫了一聲,馬上就被另一道陰影狠狠抽了幾下。
他肝膽俱裂,顫抖著抬起頭,霎時呆住。
站在他麵前的,並不是他以為的重朝,而是宗應諭!
流淌的陰影扼住他的喉嚨,戴興業滿臉呆滯,甚至都忘記了掙紮。
不是,等等,眼前這個人類的特質,為什麼和小白臉這麼像?
雪山神廟裡的石碑上不是說,不同的人特質有可能一樣,但力量表現絕對不會相同嗎?
戴興業有些搞不明白,但很快,窒息感就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恐懼地掙紮起來:“你、你要乾什麼?我勸你冷靜,不然我就大叫,如果重朝被吵醒——”
宗應諭瞥了他一眼:“多謝提醒。”
一道陰影落在戴興業臉上,哢嚓一下,卸掉了他的下巴。
更多的陰影彙聚而來,衝著他一頓亂打。
戴興業痛得哀嚎不止,但因為下巴脫臼,隻能發出喳喳嗚嗚的哭聲。
他後悔不已,卻已經晚了。
……
重朝翻來覆去思考了一晚上,還是有些後悔。
如果他沒有勸說戴興業,戴興業就不會搬過來,樓下的鄰居也不會因此受到傷害。
他有些迷茫,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多少就露出一些情緒來。
宗應諭看到了,卻沒有多說什麼。
他一如既往給重朝投喂了不少早點,直到重朝因為太撐放棄思考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才表示可以順路送重朝去學校。
重朝掙紮了一下,還是覺得坐私家車比坐公交舒服多了,老老實實背上包和鄰居一起下了樓。
推開單元樓大門那一刻,重朝似有所感,猛地抬起頭看向小道上的路燈。
一個穿著棕色格子衫的人正掛在那裡蕩秋千,一張青青紫紫的臉比前幾天更腫了。
重朝呆了呆,對上戴興業幽怨的眼神,嘴巴開合幾次,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他、這是在乾嘛……怎麼看起來……”
比我的精神狀態還要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