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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無理取鬨,我一直把他當弟弟。今天是世伯大壽,我才去走了一趟。處理公司的事情已經很累了,我不想再和你爭吵……”

狗血電視劇的聲音不斷從手機裡傳出來,重朝一手托著腮,坐在細軟的白雲上。

這裡是朝光之域,也是他的神國。

絢爛的光與現實物質的基石一起構成整座城市,建築物淺淡明快的色彩仿佛某種童話故事。

造型簡單的路燈散發著柔和的光,大塊白雲從建築頂端飄過,一不小心撞在屋頂的邊角上,就猛地彈上一下,晃晃悠悠地向更高處飄去。

羊毛氈一樣的小動物從街角跑出來,左看右看,沒發現人影,就飛快從地上撿起一塊掉落的薯片,搖著耳朵,蹦蹦跳跳地返回洞穴。

重朝看得有意思,從放在腿上的袋子裡取出一片薯片,從白雲上扔了下去。

不一會兒,另一隻可愛的小動物跑出來,拖走了這塊薯片。

重朝彎起眼睛笑了下,偏頭看向身邊的白狼:“祂好慢啊,還不如這些智慧不高的小動物。”

白狼溫柔道:“祂被信仰侵蝕太久,盲目已經刻進骨髓。”

重朝思索片刻,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就祝祂早日找到我,彆讓我多等吧。”

第176章 風雪載途(51)

人類當中,私底下有小動作的組織和個人數量並不少。但他們大多沒有真正接觸過重朝,有再多小算盤,進展依舊很慢。

以前曾和重朝住在同個小區的異化種們,成了被波及的重災區。幾乎每天都有人來找他們拉近乎,搞的他們煩不勝煩。

偏偏他們心知重朝有進一步安排,生怕打亂了重朝的布置,麵對這幫麻煩的人類,隻能選擇躲避和敷衍。

不願被人發現真麵目的男青年低調地來了兩次,稍微感受了一下信仰的流動傾向,就懷著滿心無語離開了。

這個重朝,似乎行辦法做了個信仰分流,但隻是分流真的有用嗎?

看那群異化種對他的虔誠程度,他不會早就被侵蝕了部分理智吧?

男青年越想越有這個可能,暗暗決定要多做一點準備再去找重朝。

反正在信仰的威脅下,著急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他又何必直接去冒險呢?

稍微等上一等,說不定還會有意外之喜。

青年懷著愉悅的心情回去了。

看到呆在家裡,時時刻刻都在拉拉扯扯的那兩個蠢貨,他也沒有太過煩躁,甚至還當樂子看了會兒。

不過,他最想看的樂子還是重朝的樂子,隻關注了兩天,就把這一對狗男男拋到了腦後。

他看起來很是穩得住,但這對重朝而言並不是什麼壞消息。

和羊毛氈小動物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重朝聽完宗應諭的話,沒忍住笑了下。

他回過頭,注視著手忙腳亂停下腳步的小動物們,笑道:“看到你們了哦。”

小動物抖耳朵的抖耳朵,擺尾巴的擺尾巴,重朝彎起了眼,很縱容地隻當沒看到。

很快,他就移開視線,繼續和宗應諭說起正事。

“鐘知非那邊是怎麼說的?”

宗應諭道:“他們已經確認,國外有幾個教會近期都打算進行祭祀。”

重朝一點都不意外。

他用一隻手托著腮,隨手塞了塊薯片進嘴裡:“那就請他們來朝光之域一趟吧。就說,我有事情要找他們談。”

至於國外那些祭祀,他們願意什麼時候舉辦就什麼時候舉辦,問題不大。

重朝眼中染上一抹狡黠:“我已經給過草木之主機會了。既然他不要,那就希望他喜歡自己締造的樂子吧。”

宗應諭也笑了起來。

重朝靠進他柔軟的白色毛毛中,偏過頭,對沒來及停下動作的小動物露出笑容。

“抓到你啦!”他這樣說著,語氣溫和而愉悅。

被抓到的小動物“哇”了一聲,抖抖耳朵承認失敗,飛快地跑向一邊,從自己居住的小房子裡拖出一包堅果,上供給重朝。

重朝收下“戰利品”,伸手摸了摸它的頭。

“過幾天,會有客人來朝光之域。”他吩咐道,“這兩天你們辛苦一下,把住所和會議室都收拾出來,到時候要用。”

鬆鼠模樣的羊毛氈小動物鞠了個躬,表示領命。

但它直起身後,又口吐人言,謹慎地問道:“主,我們還需要準備瓜果零食、飲料和宴席嗎?”

重朝銀色的瞳孔染著些許笑意:“宴席就不用了,到時候他們大概沒有心思吃飯。”

小鬆鼠躬身:“明白了。我這就去聯係其他造物。”

……

接下來的幾天裡,除了部分例外,大多數腦子清楚的各國話事人都收到了來自朝光之域的邀請。

他們按照要求緊急篩選合適的副手,一時間也沒空去約束民間的教團活動了。

混亂的信仰流向吸引了男青年的注意力,再加上他和他身邊的人早就無法正常接觸官方,他竟然完全沒有覺察到高層們的動向。

直到某個夜裡,他感受到一股異常能量忽然湧來,才猛地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信仰?居然是信仰?”

難以忍耐的劇痛中,他勉強從床上爬起來,就著蒼白冰冷的月光,謹慎地觀察著自己的手臂。

那裡本該是平滑一片的皮膚,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浮現出如同樹葉脈絡般的細紋。

深褐色的凸起與淺綠色的紋路交織成網,遍布手臂每一處,似乎要把肌肉骨骼一起撕裂。

青年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眼神陰冷得可怕。

“重!朝!”他一字一頓地吐出重朝的名字,眉目之間充滿了憎恨與暴怒。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與重朝合作其實是與虎謀皮。

尤其是在他們根本沒有協議的情況下。

他曾以為,這種不留把柄的心照不宣是最好的合作方式,但事到如今再回頭去看,卻隻想痛斥自己的愚蠢。

沒有合約,就不受這顆星球的意誌與法則保護。

甚至,在他曾是外神的前提下,他還要遭受這顆星球的猛烈報複。

“好、真是好得很!”

青年咬牙切齒,從額角開始,麵部也開始浮現出凸起的紋路。

熟悉的汙染伴隨疼痛而來,他怒到極點,反倒扯了扯嘴角,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該死的重朝,居然在祭祀儀式的指向上動手腳……真是可笑,以為這樣我就沒有辦法了嗎?”

他曾是萬千草木之主,是行於宇宙的偉大意誌。如果不是為了擺脫信仰的汙染主動放棄了神軀,他又怎麼會被這具人類軀體限製到這種地步?

重重拍了一下床鋪,青年氣得胸口不斷起伏,臉色也因憤怒逐漸脹紅。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得起過人類這個種群,當然也不能理解重朝對人類軀體的青睞。

他原本中意的新身軀是重朝那具,但很可惜,他先後利用幾個和重朝有關係的人類接觸對方,都沒能找到一點兒空隙。

相反,這幾個被他附身過的人類和他產生了微妙的因果聯係。其中有一個年輕男性被重朝刺激到發狂,理智徹底喪失之後,他就被迫回到了這具身體裡,從此再也無法離開。

他理解重朝想要報複他的心,也並不怎麼在乎被報複,反正隻要有樂子可看,誰的樂子不是樂子?

唯一讓他遺憾的就是,重朝沒有再出現過。

“我原本不介意和你繼續合作下去的。”

青年掙紮著站起身,瘦弱的身軀幾乎束縛不住他快要實質化的怒火。

他一腳踹斷書桌邊的椅子,強行壓下盤踞在身上的信仰,棕色的眼瞳緩緩轉向青綠色。

窗外的月色被烏雲遮掩,細小的雪花又開始緩慢飄落。

男青年沒有換衣服。

他隻是隨便踩了一雙拖鞋,打開窗戶,就從三樓踏空走了出去。

祭祀的儀式仍在運作,源源不斷的信仰讓他很快確定了教團所在的位置。

他緩慢冷笑一聲,臉上殺機湧現。

“這是我傳下地祭祀儀式,沒有誰比我更懂它的本質。”

“重朝,你用它來吸納和轉移信仰,會是你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

小雪的夜晚,氣溫緩緩降低,月亮不見了蹤影。

龍國幾位話事人於睡夢中進入幻夢境,在朝光之域外圍稍微等了一會兒,才看到同樣被邀請來的客人們。

這些客人有的和他們位於同一個半球,入睡還算輕鬆,有的位於另一個半球,實在是費了大力氣才按時抵達幻夢境。

他們謹慎又客氣地互相問了好,沒幾分鐘,朝光之域的屏障就降了下來,一群可愛的羊毛氈小鬆鼠、小浣熊從糖果一般的大門裡走出,列成兩隊歡迎客人。

話事人們有些驚奇地看了它們幾眼,一隻個頭稍大的金色小鬆鼠就從隊列裡走出來,向他們問好。

“我主已經在會議室等候各位了。請各位隨我來,注意腳下。”

話事人們應著,帶著些許奇妙跟隨它走進朝光之域的大門。

和想象中不同,朝光之域並不安靜,住戶也並不都是類似的羊毛氈小動物。

巨大的石頭人、顏色清亮的樹人、叉腰對著同伴破口大罵的綿羊……

各種各樣不屬於人類的異化種在城內來來往往,還有小老虎支起了燒烤攤子,說話聲與叫賣聲交織在一起,整個街道充滿了煙火氣息。

話事人們打量著繁華的主城,頗有些目不暇接的感覺。

小鬆鼠也沒阻止他們圍觀和研究,隻在他們腳步停下時提醒一聲。

話事人們一邊應著,一邊繼續觀察周圍。

漸漸的,他們也發現了羊毛氈小動物和其他異化種的不同。

比起那些似乎是自然進化的動物們,羊毛氈小動物更偏向於傳說中的造物。

難道,這些就是重朝的眷族嗎?

話事人們懷著些許思索,跟隨小鬆鼠來到重朝的莊園,一同走進東邊一座顏色清淡、外形清雅的建築中。

在小浣熊的指引下一一落座,他們才發現,會議室的長桌上居然還擺放了不少瓜果和飲料。

有的人心頭當場一鬆,禁不住露出笑容。

看這些準備,藍星這位唯一的神明對他們還是很有感情的嘛。

既然如此,他們也該好好表現一下誠意。

老家夥們悄悄交換了個眼神,決定等會兒見到重朝,隻要對方提出的要求不太過分,他們就全盤答應。

龍國的幾位話事人見狀,暗暗鬆了口氣。

太好了,他們的同行不是什麼蠢貨,很能分得清利弊。今天這場談話應該不會鬨出太多麻煩了。

“吱嘎——”

會議室的門又響了一聲。

所有人下意識抬頭看過去,隻見灰藍色眼睛的高大男人率先走進來,腳下的陰影晃動著,飛快拉開了主位的椅子。

眾人心頭一凜,努力睜大了眼睛。

披著銀色小披風的青年從門口走了進來,行動間,隱約露出披風內襯上不斷流轉的星軌。

離他近的話事人敢用兩隻眼睛保證,那絕對不是幻覺,而是真正的星空!

重朝沒有在意他們的反應,隻是走到主位坐下,目光一掃室內所有人,彎起銀色的眼瞳笑了。

他說:“人來的很齊,也很準時。那麼,閒話少提,我現在就正式向你們說明一下星空中的情況。”

第177章 風雪載途(52)

星球之外的情形其實沒有太多好說的。

但人類還不曾直麵過外神,對外神的了解實在不多,對此反而很在意。

重朝見他們全都打起了精神,認真聆聽,隨便介紹了一下還幸存的弱小外神們,毫不客氣地掀了祂們的老底。

“雖然那群東西都自稱偉大意誌,其實沒有幾個真正有資格這麼自稱的。”

祂們甚至沒有完整的權柄,有不少是和其他流浪外神共同分享同一個權柄的不同麵的。

重朝漫不經心道:“就像森林的執政官和小梁隊長共同分享屬於草木的權柄一樣,弱小的外神與她們的情況毫無區彆。”

諸多話事人的心臟狂跳起來。

有人小心地詢問:“您的意思是,隻要成為超凡者,就有機會分享這樣的權柄?”

重朝沒有正麵回答,隻是不留情麵地說:“你們覺得外麵那些弱小的外神本質上是什麼東西?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強一些的詭變物而已。”

就算披上一萬層華麗的外衣,想出幾千種虛張聲勢的措辭,祂們依然是連尊名都不配獨享的怪物。

祂們僅僅比詭變物多了一份來自信仰的力量,以及一份祂們自己都無法完全掌控的殘缺權柄。

重朝彎了下唇角:“怎麼掌控權柄,祂們沒跟著真正的偉大意誌學到,倒是毀滅家鄉這行徑,滿打滿算一個個都學了十成十。”

毀滅家鄉……?

話事人們有些驚訝、又不是特彆意外地對視一眼,隱約意識到了那些外神堅持盤踞在藍星外的真正原因。

但他們內心依舊充滿了困惑。

失去了家園,因此在宇宙中流浪、徘徊在彆的星球外可以理解,但祂們這麼多外神一起流浪,碰到有生命的單獨星球時,祂們要怎麼劃分利益?

還是說,對祂們而言,隻要居住的星球附近有新的生命就足夠了?又或者,連這也不需要,隻要有完整的星球就可以了?

話事人們心思電轉,很快否定了剛才的猜測。

如果隻需要附近有新的生命,那些外神沒必要一直盯著藍星不放。附近那麼多無主星球,哪一個不夠祂們占據呢?

重朝偏了下頭,唇邊依舊帶著笑,但銀色的眼瞳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反而透著幾分嘲諷。

“已經習慣了從信仰中獲取力量的東西,怎麼可能因為家鄉的毀滅和短暫的流浪就清醒過來?祂們隻會不斷尋找新的星球和生命,既是力量的補充,又是短暫填補渴望的儲備糧。”

這些外神早已經被信仰侵蝕的毫無神智可言,在祂們靈魂最深處,並非物理意義上的巨大空洞永遠無法填滿。

祂們渴望著圓滿,於是祂們的一切欲.望由此而始,又因為無法維持理智,最終全部滑向食欲的深淵。

在祂們過去曾途經的地方,不乏奇跡的存在。祂們有過無數次機會擺脫瘋狂,但在食欲的驅使下,那些星球最終被毀滅,祂們也隻能在彷徨和空虛中繼續流浪。

重朝一手撐著下巴,慢悠悠道:“所以你們倒也沒必要把這種東西當回事。祂們不肯走,對你們來說其實算是件好事。”

“這種所謂的偉大意誌,有第一批就會有第二批。還是早點弄清祂們的本質,學會怎麼對付祂們吧。”

話事人們聽得若有所思。

確實,隻有切實掌握在手中的,才能被稱之為力量。

話事人們有心詢問重朝是否有更詳細的安排,斟酌著正要開口,會議室大門所在的位置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爆鳴。

典雅的小屋如同被高溫火舌燎過的糖果,眨眼就融化成一片透明的液體,在他們所坐的椅子和長桌下彙聚成一汪清澈的湖泊。

燦爛明亮的陽光從頭頂落下,碧空白雲倒影在水中,有人下意識抬頭,卻見天光之下,對麵同僚的身影有片刻的模糊。

他有些遲疑地皺了皺眉,謹慎地沒有開口。

急促的腳步聲從湖泊之外傳來。

不請自來的客人麵上帶著薄怒,陰冷的目光對上重朝意味不明的視線。

“重朝,你是故意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年輕的男性停下腳步,對重朝說著廢話,看神態就知道他並不需要重朝的回答。

但重朝卻對他露出無辜的神色,非常敷衍地應道:“弟弟在說什麼呢?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年輕的男性冷笑一聲,偏過頭的瞬間,在場的話事人們看清了他的麵容。

——那是一張和重朝既相似又不相似的臉。

隻看五官,很難直接斷定這位和重朝有血緣關係。

但理智隻是理智。

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所有人的腦中都閃過了同一個念頭。

他就是重朝的弟弟,因為故事是如此說明的。

……故事?

話事人們對視一眼,神色難掩疑惑和錯愕。

龍國的話事人曾查過石見青相關的資料,此刻更是有種顛覆的感覺。

男青年石見青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裡還有其他人在一樣,嘲諷道:“弟弟?這種被捏出來的身份你居然也承認。你是我見過的、最沒有偉大意誌自覺的家夥,難怪會保留這種孱弱的無用身軀。”

重朝並不生氣。

他用手撐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盯著“石見青”,意有所指道:“你不喜歡我給你選擇的降臨物嗎?我以為你那麼喜歡看樂子,會很喜歡這種附近一直有樂子的角色。”

“石見青”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更糟糕了。

他似乎一點也不願意再提這件事,生硬地轉移話題,威脅道:“你修改了祭祀儀式,將信仰的指向改成了我?重朝,你應該清楚,這可不是個明智的做法。”

重朝答非所問,眉眼間甚至染上了幾分真切的失望:“這可是我專門選擇的合作誠意,你居然不喜歡嗎?你們上輩子為我安排了一係列類似的身份和經曆,糾葛、懷疑、汙蔑、指責、背叛……那時候你們不是很高興嗎?為什麼現在不喜歡了呢?”

“石見青”被噎得沉默了幾秒,旋即自顧自繼續往下說。

“你現在套用的儀式陣法來源於我,你猜那些被你修改的儀式,到底是你更理解原理,還是我更理解原理?”

他向後退了一步,麵露警告之色:“我勸你放棄這種讓我分擔信仰的做法。你猜,我有沒有能力再次改動儀式,將充滿汙染的信仰全部指向你?”

重朝彎著眼睛笑了起來,那份愉悅發自內心,完全做不得假。

正在放狠話的“石見青”頓住了。

他察覺到了不對,又一下子找不出到底哪裡不對。

一直保持沉默圍觀事態發展的話事人們臉色卻都變了。

“石見青”話說的不客氣,但不管是他外強中乾的作態,還是他話裡透露出來的真相,都讓他們有些心驚肉跳。

“石見青”這個身份,原來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難怪在最初,保持警惕的攻堅隊會遺忘他們的存在,不但毫無防備,在事發之後,也隻能強行解釋為“受到影響”和“記憶喪失”;

曾經不存在的“石見青”,以前軀體裡住的是哪個靈魂,他們不清楚,但現在,住著的那成就是那位失去了幾乎所有權柄的萬千草木之主;

信仰果真是有.毒的,這位曾經盤踞在藍星之外的外神,似乎非常畏懼流向他的信仰,還以此作為威脅,想要逼迫欽天司低頭……

紛亂的思緒在每個人腦海中飄浮,他們一時間都有些混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他們凝重的麵孔與草木之主難看的臉色如出一轍,湖泊之中,唯有重朝依舊在愉悅的微笑。

草木之主警惕道:“你在笑什麼?”

重朝道:“我隻是有一點好奇,所有權柄都被分割的你,為什麼會覺得這種威脅能奏效?”

草木之主怔了下,忽然陷入難言的沉默。

重朝又問:“你所有記憶都在告訴你,現在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可你的認知似乎還停留在以前。你為什麼會對你的本能和直覺視而不見?是因為,隻要被信仰汙染一次,就永遠無法擺脫它對理智的侵蝕了嗎?”

即便放棄了權柄、放棄了神軀、放棄了高高在上的尊嚴,被迫寄居於一具被創造出來的軀體,也還是無法掙脫這種影響?

草木之主閉了閉眼,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隻是忽然收斂了那種有些浮於表麵的惱怒,平靜地說:“那你大可以試一試我能不能威脅到你。即便我的權柄已被你剝奪,分散到不同的人類身上,但我曾掌握的力量和知識不會泯滅。”

“你最好放棄這種禍水東引的方法,否則就彆怪我和你同歸於儘。”

重朝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唇邊的笑容變得微妙。

“你說的很對,信仰和願力是普通進化途徑上的【神明】都不願意沾染的東西。感謝你的現場表演,讓大家直觀地看到了信仰有多危險。”

大家……?

草木之主神色一頓,緩緩抬起眼。

他的視野裡,不遠處流淌著的清澈湖泊忽然泛起波紋,被湖水和水霧遮掩的人類倏然勾勒出來。

一雙雙充滿了思量的眼睛盯著他,讓他控製不住地陷入靜默。

有那麼幾秒鐘,他明白了人類所說的難堪究竟是什麼。

稍微平複了下驀然升起的暴怒,他環顧人類一周,咬牙道:“你算計我?”

“怎麼是算計呢?”重朝溫柔道,“這不是合作嗎?”

草木之主:“你管這叫合作?!”

重朝輕飄飄道:“難道不是嗎?我們最初的合作,不也是這樣來的嗎?”

第178章 風雪載途(53)

萬千草木之主哽住了。

他沉默地看了重朝一會兒,頗有些困惑地發現,重朝居然真的是這樣想的,而非在對他表達不滿或嘲諷。

他近乎驚奇地回答道:“你可真不像我認知中的人類。”

人類會這麼平靜地接受這一切,並毫無負擔地利用祂們之間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嗎?

人類又會如此迅速地融入祂們之中,用祂們的思維來理解問題嗎?

草木之主眼神一閃,用一種微妙的語氣、意有所指地質問道:“你真的還認為自己是人類嗎?還是……你其實也很清楚,你還維持著人類樣子,不過是想做那努力融入人類社會的……【怪物】?”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就不著痕跡轉向人類那邊,果然看到部分話事人臉色微變,出現了些許躁動。

他滿意地收回視線,對上重朝的眼睛。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重朝看起來一點都不生氣。

對方甚至兩手交疊,搭在下巴上,饒有興味地向他看來,眼中染著濃烈而真實的笑意。

草木之主心頭一跳。

他聽到重朝慢悠悠開了口:“這麼好的機會,你就隻想問這個?”

不祥的預感爬上心尖,草木之主臉色一沉,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重朝反倒笑出了聲:“草木之主,外來的神明。你不了解我,也完全不了解人類。”

“這個種族,這個星球上的生命,對你們這些外來的神明和眷族、乃至那些成為眷族前的原生物種而言,確實非常弱小。”

他的語氣遠比草木之主更加意味深長,“他們也會產生分歧,為自己的欲求爭執不休,但同時,他們也有極度堅強的意誌。”

普通的動植物尚且不會放棄求生的機會,更何況人類呢?

而且他們比誰都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在滅頂之災麵前,大多數人還是會清醒地選擇摒棄前嫌的。

重朝彎著唇,戲謔地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時間倒轉之前,他們弑神的壯舉完全是被推動的吧?”

怎麼可能呢。

他需要的是能夠斬殺神明的意誌,被強行催動的意誌根本不可達到他的需求。

不祥的預感應驗,草木之主控製不住地顫栗起來。

他抬起眼,對上重朝飽含譏諷的視線。

“人類有著百折不撓的堅韌,還有一點恰到好處的頑固和勇氣。”重朝這樣說,“即使天地劇變,他們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適應環境。”

“他們和你們這群外神的附庸不一樣,小瞧他們的時候,就是你們即將付出代價的時刻。”

重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寧靜的湖泊突然卷起了巨浪。

被洶湧的水浪砸出幻夢境之前,草木之主聽到了重朝愉悅的聲音。

“感謝你的到來,讓我完成了所有目標。人類會走出一條你意想不到的路,最終一定會產生很有趣的畫麵。”

“希望你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我很期待看到你那時的反應。”

……

不算漫長的見麵與會議結束了。

話事人們三三兩兩排著隊,在小鬆鼠的帶領下有序離開朝光之域。

臨走前,無論他們腦中轉著怎樣的念頭,都非常恭敬有禮地與重朝道彆。

重朝點點頭算是回應,不曾留下任何一個人。

話事人們滿懷心事地離開了。

現實中,天光還沒有完全亮起。

有些人從夢中恍然醒來,呆滯了片刻,就立即召集心腹議事。

權力是甜美的花朵,欲.望是刻在許多人類骨子裡的東西。

聽完話事人的敘述,有一部分政客的第一反應,竟是可以利用信仰來控製重朝。

“既然信仰對他來說是有.毒.的,那我們豈不是可以通過對教派的——”

他們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頭腦清醒的人厲聲喝止。

“停下你們那愚蠢的想法!用你們生鏽的腦子好好想想,他要真是對信仰毫無辦法,會這麼直白地把這一點擺到人前嗎?!”

那可是連藍星和外神一起算計了的存在!難怪上輩子他的代號是欽天司,試圖掌控這樣的存在,是覺得自己壽命太長了嗎?!

見有些人還有些不以為然,又有人警告道:“就算信仰能一時控製住他,可這東西是會侵蝕神明理智、逼瘋偉大意誌的!那些外神毀滅了自己的家鄉,不得不在宇宙中流浪,難道是祂們一開始就想這樣嗎?”

況且,家鄉覆滅了,生存在家鄉中的生命還能有的好嗎?

“信仰有.毒,沾之即瘋。”有人捏了捏拳頭,站起身來,眼神陰冷,“你們想死,我可還沒活夠。與其最後被你們這些野心家帶累,不如提前把你們這種蠢貨解決掉。”

說話的幾人見他似乎是認真的,頓時神色大變,一邊喊著“你們不能這樣”,一邊狼狽地閃躲著,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念頭。

但是在他們心中,不甘還是在蔓延。

這樣好的機會、這樣強大的助力、這樣方便的弱點,他們真的就沒有一點機會嗎?

如果、如果小心一點呢……?

……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不同的國度。索性清醒的人占據了大數。

不管是動用了什麼手段、有沒有導致衝突和流血,總之,所有知情的國家都成功壓住了可能萌芽的動亂。

但人類也控製不住地擔憂,信仰這種東西是很難杜絕的,尤其在那些信仰成風的國家,麵對欽天司這種實打實的偉大真.神,即使明麵上禁止了,私下又能完全清除嗎?

擔心能夠庇護他們的存在受到侵蝕,各位話事人在平息了分歧之後,立刻開始著手處理這件事。

他們也沒有特彆好的辦法,但努力預防災難的發生總比坐以待斃強。

巨大的憂慮與工作量之下,各國原本有些頻繁的小動作全部停止,一心向著同一個方向飛奔。

重朝看著覺得很有意思,途中還把草木之主“請”來做了一次客,笑眯眯地詢問他這個樂子好不好看。

草木之主終於得到了關注,卻寧願自己像之前那樣被忽視。

他看著重朝愉快的模樣,還有那個連正眼看他都不願意、隻顧著用尾巴陪重朝玩耍的白狼,一時間被惡心的夠嗆。

他厭煩地撇開視線,心頭浸滿了毒.汁。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信仰的問題不解決,你遲早有一天會走上和我們相同的路。”他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陰森道,“除非你像我一樣,徹底殺乾淨那些會影響你的生命,獨自呆在這顆星球上,不然……我就等著看你最後的結局。”

重朝聞言,倒是停下了玩宗應諭尾巴的動作,回過頭來,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殺光出身的原生種族,才能徹底解決信仰問題?我看不見得吧。”

草木之主頓了頓,輕嗤一聲,沒有答話。

重朝並不在意他的反應,隻道:“宇宙這麼大,不至於所有誕生了神明的地方都被毀滅,所有神明都必須離開家鄉或族群流浪。”

如果是那樣,星球為什麼還要誕生神明呢?

所以宇宙中必然存在能夠對抗信仰汙染的辦法。

重朝漫不經心道:“又或者,這種辦法本來就應該在神明誕生之時,作為正常知識被本能地捕獲。而你們的到來,不但摧毀了藍星正常誕生神明的可能,也摧毀了這份來源於宇宙的饋贈。”

草木之主神色僵了下,移開目光。

重朝不意外他的反應,他早就有猜測,如今不過是再一次得到證實罷了。

他托著腮,愉快道:“但就算這樣,我麵前也不隻有死路一條。”

他頓了頓,用一種充斥著嘲諷的語氣,慢條斯理地訴說著草木之主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才確認的真相——

“信仰最大的汙染,無非是夾雜在生命崇拜之中強烈的渴望與祈求罷了。他們獻上信仰,是為了實現願望。”

而神明既然獲得了這份饋贈、收獲了其中的代價,就有義務回應獻上信仰者的願望。

一旦祂們無法維持力量與代價的平衡,那等待祂們的,就是徹頭徹尾的瘋狂。

這不是宇宙的法則,而是星球誕生神明的法則。

草木之主臉色更糟糕了。

他瞥了重朝一眼,忽然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

這個人現在身上是一點樂子都沒有,也並不樂意把彆人當樂子看。這麼簡單的原因,就算他犯了無數錯誤、花費了長久的時間才意識到,重朝也沒有看笑話的意思。

這個人隻是單純地在嘲諷外神們的智商而已。

重朝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無辜地攤了攤手:“這很正常。宇宙這麼大,什麼樣的神明不會誕生?有的星球隻看重力量,不看重腦子,那也是很正常的吧。”

草木之主沉默了一會兒,冷冷道:“所以你把我叫來,和我說這些又是想做什麼?”

重朝再次無辜地眨眨眼:“也不想做什麼。”

草木之主冷笑一聲,露出一個“你看我信嗎”的表情。

重朝意有所指道:“你不是愛看藍星的小說和電視劇嗎?怎麼,你難道沒有研究過龍國的傳統題材?”

什麼……?

草木之主有些困惑,不知道話題為什麼變成了這個。

重朝沒有解釋,隻道:“我需要一個證據,一個讓人類相信小說其實是寫實的證據。”

而草木之主,就是最好的選擇。

第179章 風雪載途(54)

藍星的種族,尤其是人類,一般都很有“上進心”。

生命在不斷地進化,人類在曆史上就有過“彼可取而代之”的呐喊,隻要給他們一個機會,再讓他們看到成功的可能,就一定會有無數人前赴後繼。

重朝曾是人類,如今依然承認自己人類的身份,他對人類的認知和了解,不是草木之主這種外來者能想象的。

但草木之主清楚,宇宙中確實有很多神明最初沒有得到傳承法則,初期是靠各種各樣的手段擺脫信仰的汙染的。

隻要堅持過最危險的那段時間,祂們自身的權柄足以凝聚出抵禦汙染的屏障。

如果不是他一開始毫無防備,在緊要關頭被重朝扯落了權柄……

草木之主厭煩地轉開了視線。

他的權柄如今已經被三個不同的人類融合掌握,除非他能避開重朝,不然絕對無法取回任何一份權柄。

偏偏他作為外來者,使用的是一具被創造的虛假身軀,根本沒有機會參與藍星的晉升,想接觸那三個握有權柄的人類都不可能……

所以無論重朝有什麼打算,他都不準備配合。

除非重朝願意將一部分權柄還給他。

重朝彎了下唇,壓根不在意草木之主的態度。

從他扯落對方權柄,對方還不得不和他合作起,他所需要的證據就已經準備完全。

他現在需要的,不過是借草木之主的存在,告訴人類權柄在一定情況下是會轉移的。

目光轉到宗應諭身上,他輕聲問:“準備好融合無光之夜的力量了嗎?”

宗應諭巨大的長尾巴甩了甩,莫名給人一種愉悅的感覺。

“還需要一點時間。祂殘餘的力量有些分散,想要造成大型異象,必須完全梳理通暢。”

重朝點了點頭,伸手去捏宗應諭毛茸茸的耳朵。

手感真好。

他彎了彎眼睛:“不要著急,你的安全更重要。”

人類會有很多機會,但他的原生信徒隻有一個。

“你要陪著我的,一直陪著我。”

宗應諭尾巴停頓了一下,旋即擺動得更輕快了。

重朝偏頭看了他幾秒,從周圍拉過一朵軟綿綿的雲團,圍在他脖頸上。

像個淺色的大圍脖。

他眨了眨眼,很有閒情逸致地撈過其他東西,想再給宗應諭身上放幾個,坐在不遠處的草木之主卻突然變了臉色,猛地站起了身。

“重朝,欽天司,你瘋了是不是?!”

他嘶啞地怒吼,眼中浸染怒火,脊梁不由自主的顫抖。

“你想讓那些卑賤的人類知道,權柄是可以被奪取和轉移的?這種秘辛也敢宣揚,你就不怕哪一天,他們膽大包天地爬到你頭上嗎?!”

重朝將捏出來的星星放在宗應諭頭頂,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我也曾是你口中卑賤的人類。”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如果有一天,他們有這樣的決心和實力,那也不是不可以。”

但在此之前,這顆星球上的生命會先一步發現,星球之外有大把權柄等著他們去取。

“你們既然敢來找我的麻煩,那一定已經做好了準備。”重朝的語氣格外愉悅柔和,“作為戰敗的一方,支付一些戰利品有什麼問題嗎?”

……

世界似乎在向普通人所無法想象的方向飛速前進。

繼超凡者身軀會出現異化的現象之後,大家逐漸發現身邊奇形怪狀的存在越來越多了。

他們當中大部分是人類超凡者異化而成,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非人類進化而來的異化種數量也在激增。

或許是進化帶來的好處,無論是動物植物,還是原本算得上無生命的石頭等物種,隻要能成為異化種,其學習、理解、交流能力等比起智慧生物也不差什麼了。

不少普通人被嚇了一跳,一邊因為石頭都能進化而對未來更加充滿期待,一邊又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些非人物種。

各國官方原本有些模棱兩可,但很快,在朝光之域第二次發出邀請函之後,他們就迅速出台了法律,不許人類歧視少數物種。

畢竟大家現在都是智慧生命,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

有些人不太適應這種轉變,但他們當中有一部分自己就是異化種,對著鏡子瞧了瞧自己的模樣,實在說不出什麼大家不一樣的話。

學生接受能力更強一些,尤其是眼神格外清澈的大學生們,看到校內毛絨絨的學長學姐進化得可可愛愛,忍不住自掏腰包,捧著罐罐去和它們套近乎。

“學姐學姐,你會說話嗎?會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嗎?還是有機會變成人形呢?”

橘黃色的貓咪學姐才進化沒多久,還不是很習慣說人話。但它常年在各個教室流竄,對人類的語言確實不陌生。

它本能地舔了舔爪子,回答愚蠢的學弟學妹們:“難道你們這些兩腳獸走了異化種的途徑,以後就不變回人類了嗎?”

“哦哦哦!貓學姐說話了!”

“它能聽懂人類的話,還會說話,甚至還會舔爪子!天呐它好厲害!”

貓學姐:“……”

它扒拉了一下耳朵,非常不理解人類的激動。

學生們嗷嗚亂叫了一會兒,終於想起正事,繼續向貓學姐尋求答案。

很快,他們就意識到,無論是異化種還是超凡者,最終都會殊途同歸——

異化種會變回或變化成人形,而超凡者也必然要經曆身軀異化的階段。

所以國家的總結果然是沒錯的,大家其實沒什麼區彆。

隻是……

像貓學姐甚至石頭學長之類的存在,也該被劃歸人類的範圍嗎?

就算原本的人類們不反對,可它們本身好像也不是那麼樂意吧。

貓學姐喵了一聲:“貓就是貓,永遠不會是兩腳獸。相似的形態不過是向偉大的意誌致意——”

它的話沒有說完,頭頂之上、天空之中,明亮的太陽忽然被黑暗吞噬。

深沉的暗色降臨世間,即便本就是黑夜的地方,微弱的月光與星光也被這無邊無際的深色籠罩。

平時存在感稀薄的陰影像是突然有了意識,於沉鬱之中穿梭而過。

世界忽然變成這個星球生命陌生的樣子,恐懼與驚慌瞬間爆發。

尖叫聲、哭喊聲在不同的地方響起,很快連成一片。

有些人下意識跪倒在地,雙手合十向曾經出現在天邊的那抹光進行祈禱。

那些知曉重朝存在地教會更是驚慌不已,除了條件反射的祈禱,甚至有人當場提出了祭祀的建議。

有腦子的教會負責人都沒有答應這種提議,但簡單的祝禱卻可以組織起來。

龐大的信仰就這樣在黑暗之中彙聚,蜿蜒著、盤旋著,向幻夢境中流去。

被強行設定為信仰指向的草木之主根本沒來得及修改儀式內容,就猝不及防被暴漲的信仰澆了一頭。

他又驚又怒,痛苦地慘嚎一聲,完全無法做出反應,直接被激出了最原始的形體——

屬於人類的軀體如同泡沫般消融的瞬間,一道糾纏盤繞的龐大樹影就在天空中陡然勾勒出來。

愈發痛苦的嘶吼傳遍藍星每個角落,所有人——哪怕是正在驚恐的人——都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下一刻,他們就看到巨樹的虛影轟然炸裂,青綠色的光芒一分為三,向著不同的方向墜落而去。

那是什麼……?

無數生命不約而同產生了這個疑惑。

沒有人回答他們。

但就在樹影消失的那幾秒,光芒閃爍之時,他們隱約看到了籠罩天空的虛影。

從祂模糊的外輪廓看……

似乎是一隻被陰影環繞的狼?

困惑在心頭一閃而過,超凡者回過神來,就開始為異象奔走。

而異化種,無論來自人類,還是來自其他生命,都在同一時間低下了頭。

超凡者們停下腳步,奇怪地看著他們,詢問發生了什麼。

異化種們沒有說話。

有的超凡者不耐煩等待,直接離開了,有的超凡者則意識到了什麼,乾脆留在了原地。

幾分鐘後,漫天黑暗驀然褪去。

突如其來的光明令無數人下意識捂住了眼睛,滿心惶恐被茫然取代,腳步頓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

異化種們頭低得更深了。

龍國的某個校園裡,那位貓學姐恭敬地伏在地上,尾巴一甩一甩,口吐人言:“似乎有新的偉大意誌誕生了。”

偉大意誌?

學生們迷茫地看著它,它卻沒再說什麼,站起身來,往旁邊的樹叢裡一跳,就這樣離開了。

類似的事情發生在不同的地方。

各國官方察覺到微妙之處,立刻組織了人手,嘗試向知情者詢問真相。

第一個被他們找上門的梁琤平很無奈,但還是按照重朝的意思,做了一次使者。

將邀請函分發到各國主事人手中,梁琤平稍微欠了欠身。

“真正完整的偉大意誌還未誕生,臨近幻夢境的神國尚有五處空缺。”

“謹代表晦明之源、沉淵之門、昭曜之匙、嘯風之鎖閣下,向所有勇攀巔峰的進化者致意。”

“祂會在朝光之域靜候各位的到來。”

第180章 風雪載途(55)

梁琤平留下這句話就施施然離開了,隻餘一群話事人被她砸的人仰馬翻。

什麼叫幻夢境附近的神國還空餘五個?

什麼叫向勇攀巔峰的進化者致意?

難道人類乃至非人類的進化者,也有成為神明的可能不成?

話事人們很想仔細問問,可是梁琤平走得太乾脆了,梁琤安又一副完全狀況外的樣子,他們也隻好把猜測壓在心裡。

焦慮又充滿期待地等了幾天,終於到了重朝邀請函上所寫的日子。

所有拿到邀請函的人都按時進入沉眠,隨後被邀請函接引到朝光之域的大門外。

小鬆鼠和小浣熊已經和上次一樣,在門口等他們了。

話事人們向小鬆鼠打了招呼,小鬆鼠抱著蓬鬆的大尾巴,溫和地請他們再等一會兒。

“今天參與會議的客人會比較多呢。”它這樣說。

客人比較多?

話事人們疑惑了片刻,見小鬆鼠沒有解釋的意思,隻好在門口等著。

等待的時間稍微有點漫長。

話事人們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和小鬆鼠搭著話,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

和上次比起來,不管是朝光之域的建築,還是這些羊毛氈做成的小動物,似乎都更往“真實”的方向發展了。

當然,這不是說它們變成了普通建築或者動物的樣子,而是說,它們的質感越發與現實相同。從羊毛氈小動物的身上,他們甚至能看到一些不太順暢的浮毛。

這會是某種預兆嗎?

一群人思索著,正想悄悄交換下意見,身後就傳來一陣喧嘩聲。

“這就是朝光之域嗎?和想象中……區彆有點大。”

“呃……比起那種網上搜到的神國圖,總覺得這地方更像是什麼童話遊樂場。”

“……嗯,哈哈,那說明欽天司還挺有童心的?”

交談聲伴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一群人回過頭,就看到一群明顯是高階超凡者和異化種的人正向大門口走來。

小鬆鼠看到他們,頓時露出歡喜的表情,和小浣熊一起上前迎接新的客人。

新來的人還是第一次見羊毛氈小動物,驚奇地討論了幾句,才上前和它們交涉。

小鬆鼠向他們大概介紹了朝光之域的情況,和小浣熊一“人”帶著一隊,向重朝複原好的會議室走去。

因為小鬆鼠沒有強調客人不能交談,超凡者和話事人們就在路上交換了一下情報。

這批收到邀請的新客人職業繁雜,大多數是實力較強的超凡者和異化種,其中人類居多,也不乏原型是非人類的存在。

他們基本都有著獨特的特質,特質來源的區域也平均分布在幻夢境中。

之前就產生過的念頭再次浮現在每個人腦中。

他們互相看了看,興奮的情緒逐漸蔓延,血液湧動,衝上麵部,眼中染上無法控製的激動。

在前方帶路的小鬆鼠和小浣熊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們的情緒不對,但在帶著他們轉過回廊拐角時,兩張毛茸茸的可愛麵孔上,都露出了些許微妙的表情。

但很快,它們就收斂了過於人性化的表情,儘職儘責地將客人們全部帶到了會議室。

按照小鬆鼠和小浣熊的建議,話事人與超凡者分成兩列,分彆坐在長桌兩側。

這次他們沒等多久,重朝就帶著宗應諭走進了會議室。

長桌兩側的人全部站起來迎接重朝,微微躬身致意後,他們的注意力很快被宗應諭吸引——

就在宗應諭腳下,仿佛活過來一般的陰影正規律地震動著。

祂像是有思維與生命一般,平靜地打量與評估著在場的活物。那種無孔不入的掂量感,讓所有被“視線”掃過的人毛骨悚然。

許多人本能地瑟縮了下,麵上的血色褪去。

重朝倒是很有興趣似的,仔細觀察了他們一會兒,才發出一聲突兀的笑來。

“下次的會議,我希望靈術師聶錫也在。”他的語氣非常平靜,“我會將請帖發到他手中,但他目前的特質不穩定,需要有人一直看護,有問題嗎?”

龍國的負責人愣了下,回過神來,連忙表示沒有問題。

重朝頷首,轉頭看向其他國家的負責人,又點了幾個超凡者的名字,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話事人們紛紛表示會辦好這件事,腦中思緒卻瘋狂翻滾著。

如果他們沒有弄錯……欽天司剛才點的幾個人,似乎都有傳聞說,他們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這……

幾人下意識交換了一個眼神,但不等他們深入思考,重朝就在主位上坐下,宣布了一個消息。

“諸位,你們有沒有感覺到,這顆星球正在經曆靈氣複蘇?”

……

重朝一本正經地宣布了一些聽起來就很魔幻的消息,又一次炸的一群人頭暈腦脹,也不管他們能不能接受,直接把他們送出了幻夢境。

話事人們要考慮的事情很多,還要查證重朝給出的消息是否屬實,即便他們沒有放鬆對局勢的關注,等真正騰出手來,就發現……

市麵上的各種修真、玄幻、魔幻乃至科幻小說已經賣脫銷了。

——普通人未必懂什麼靈氣複蘇的科學原理、世界意識和物質波非物質波的關係,但他們不傻,隻要認真分析一下,就能明白重朝屢次邀請大家參與會議的重點。

那就是進化。

這是全體性的進化,而不是一顆星球隻能推出一個“神明”;

這是生命必經的道路,而不是為了自救不得不推行的“煉獄”。

這些普通人大多數沒有見過重朝,更不知道欽天司做過什麼,在重生者的眼裡又有多麼可怕。

他們隻是很好地領會到了重朝想要傳達的意思。

“神明”從來不是終點,祂或許隻是某個階段的過度,又或許是新生命的起點;天外的那些“偉大意誌”,也並不是不可戰勝的怪物。

大家都隻是進化路上的旅者罷了,有人先一步踏上旅途,自然就有晚一點的後輩。

先行者不過是占據了時間優勢,但後來者未必沒有趕超他們的機會。

今天宗應諭和梁琤平等人能撕下某些“偉大意誌”的權柄,明天,他們就能從其他“神明”手中攝取力量。

這條路是沒有儘頭的。

想要保住自己、保住家鄉,就要團結所有能團結的力量。

或許,這正是重朝不願意隱瞞真相的原因,也是他非常鼓勵同行者勇攀巔峰的原因。

不管怎麼說,幻夢境周圍還有五個神國空餘、藍星之外還有不少不願離去的外神,這都是藍星物種唾手可得的資源。

原本讓人類頭皮發麻、如臨大敵的外神,在重朝殫精竭慮除去了最強大的三個之後,竟搖身一變,成了人人都想得到的寶物。

獵物、獵手,在瞬息之間就身份對調。

這個宇宙之中,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發生這種事情。

這些消息是那麼離譜,又那麼符合刻板印象。

於是在短暫的混亂之後,人類率先相信了這個說法,並且開始以自己的方式嘗試去尋找未來。

而非人類進化成的異化種則比較遲疑。

他們沒有文明和曆史,雖然像是一張白紙,什麼都能接受,卻很難理解這些行為背後的想法。

對於重朝這位神明,他們也遠比人類表現得恭敬。

相對於人類的躍躍欲試,他們多少有點反感這種類似於“人心不足蛇吞象”“倒反天罡”的行為。

有和他們關係不錯的人類聽了他們的抱怨,忍不住露出驚詫的表情。

“不是吧?這都什麼年代了,你們妖族還講究出身根腳呢?”

這人也是個常年看網絡小說的,思維比較跳躍。

在得知藍星的情況後,他就把現實情況和小說對應了一遍,單方麵認為非人類異化種和妖修差不多,還對非人類朋友宣揚過幾次理論,他的朋友也接受良好。

這會兒被朋友塞了一腦袋抱怨,他聽著聽著,思路就歪了。

他抨擊了一番妖族的封建做派,他的非人類朋友一開始還想糾正,可說著說著就被他帶歪了。

漸漸的,這些非人類異化種也覺得他們的想法有點封建,莫名其妙就開始了解什麼叫“彼可取而代之”了。

各國話事人對這種情況有點頭疼,但看朝光之域沒有任何表示,琢磨了一下,就嘗試著向外放出官方情報和指導。

人類熱情高漲,懵懂的非人類也逐漸被調動了進化的本能。

對強者的信仰似乎變得可有可無了。

“這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很可能是目前最合適這顆星球的解決辦法。”

重朝盤腿坐在朝光之域中,俯視著現實中的一切。

他親自選擇了種子與土壤,如今,終於要到收獲的時候了。

“希望他們能像上輩子一樣,堅韌不拔、生生不息。”

重朝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偏過頭,含笑看著宗應諭。

“最麻煩的事情處理完了,我也該履行對靈魂們的承諾了。或許明天,或許後天,我就要前往雪山。宗哥,你狀態還不穩定,要和我一起去嗎?”

灰藍色重瞳的男人站在陰影中,大半個身體化為虛無,肌肉、骨骼、血管……無時無刻不在重組。

他看起來並不算好,卻立刻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當然。”他輕聲道,“我是你的原生信徒,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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