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南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了,事實上他連自己現在在想些什麼都不知道,回憶起剛才在客廳裡父親跟以往相比那近乎天差地彆的改變,心臟裡填滿理不清的情緒——似乎不是負麵的。
半晌後他搖搖頭:“沒。”
沐想想略鬆口氣,在喬南這樣的反饋中她梳理了一遍剛才的談話,得出了一個邏輯——這段時間她跟喬家人的相處應該沒出什麼紕漏。
“對了。”沐想想又記起一個事兒來,“你哥老是半夜偷偷進房間,我昨晚喝多了,好像一不小心把你之前跟關子名的那件事說漏嘴了,不好意思啊。”
喬南這次的反應似乎激烈很多,不同於之前的種種沉默,他立刻抬起了頭。
沐想想以為他生氣,趕緊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哥好像說,他和你爸早就知道……”
喬南的聲音與她一同響起:“我哥半夜老!是!偷偷進你房間?!”
他在“老是”兩個字上加了重點:“他進來乾什麼?!”
沐想想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回答:“……一般是扯我頭發……”
喬南:“……………………”
他摸了摸腦門,下意識想起很多東西,比如以前每次跟大哥吵完架後基本睡到半夜都會被一陣銳痛驚醒之類的。
“……”這一次他停頓了更久才再度開口,“……你說他和我爸早就知道什麼?”
沐想想:“就是開車撞關子名的人不是你這件事情。”
沐想想覺得今天的喬南看起來似乎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一樣太思念親人的緣故,從進房間開始他就一直在表演間歇性出神,這會兒又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什麼了。
臉上的神情複雜到似乎立刻就能哭出來。
但喬南終究沒有哭,他閉著眼睛靠在床柱上很久,然後在沐想想有些擔憂的視線裡恢複了正常。
兩人對視。
沐想想謹慎地問:“大概就是這些了,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房間裡安靜了很久。
最後喬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淡淡地張口:“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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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爸爸煮的粥帶著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鑽進房間,驚醒了談話之後再度陷入困倦中的沐想想。
她震驚地看著對方放在床頭櫃上的砂鍋:“這是什麼?”
喬遠山放下隔熱手套,理所當然地回答:“粥啊!用跟生薑炒熟的米熬的,我怕味道太單調,放了點肉末蔬菜跟香菇丁在裡麵,。”
說著朝跟在後頭的羅美生要湯勺和碗:“網上說這個對風寒感冒有奇效,我多煮了些,最近天冷,大家都跟著喝點。”
沐想想震驚地盯著自己碗裡呈膠著感的糊狀物,那個大概是暗紅?還是褐色?
爆裂開的米粒當中依稀可見到肉粒的蹤跡,蔬菜似乎放得太早了點,已經被熬得深黃,香菇丁倒是比較正常,隻不過似乎大小不一,最小的跟肉末差不多,大的則比指甲蓋還大。
氣味從砂鍋裡散發出來,更加的濃烈了。
倒不是很難聞,不過肯定也不誘人就是了。
講道理沐想想真的是很不挑食的,她雖然嘴饞,但沒辦法滿足味覺享受的時候她並不計較用什麼東西果腹,可是眼前的這碗粥真的是……
她抬起頭,喬遠山站在床邊,有點局促,一邊朝她遞來期待的眼神,一邊左手大拇指無意識地撫摸右手。
那裡有一塊皮膚略紅,似乎是被燙到痕跡。
沐想想收回目光,用勺子撥了撥,輕輕抿了一口。
這碗放了肉跟香菇的粥居然還能吃到紅糖的甜味。
沐想想沉吟了,開始猶豫是否要違背良心給出好評,同樣喝到粥的羅美生在她之前耿直地噗了一聲:“這也太難吃了!”
屋裡氣氛一肅,喬遠山嘴角一抽,臉上露出深受打擊的表情,下一秒,低沉的聲音傳來——
“還行吧,也不難吃,香菇的味道挺清淡的。”
喬遠山愣住,看向自己出聲的大兒子,喬瑞麵無表情地端著碗轉開視線。
沐想想正震驚於喬家大哥果然異於常人的品味,下一秒,便聽坐在床沿的喬南淡淡附和道:“確實不錯。”
喬遠山朝捧場的少女露出感動的神情,隨即轉向病床上的小兒子。
沐想想對上喬南朝自己挑起的眉頭。
她良心微微顫動:“是……是啊。”
羅美生陷入自我懷疑:??????
***
第一次下廚得到如此正麵的反饋,喬遠山簡直高興壞了,尤其對那個登門給自家兒子送藥的小姑娘,油然就生出濃濃的慈愛來。
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眼看到這孩子的時候他就很有好感,於是在喝完粥的小兒子陷入再次沉睡之後,他拉著要告辭的女孩硬是多說了很久的話。
大抵每個父母心中都是以孩子為傲的,從對方口中得知自家小兒子在學校和朋友中非常的英明神武後,喬遠山樂得嘴巴都合不攏,立刻從房間裡拿出兒子小時候的相冊翻給對方看。
這一張是剛滿周歲的時候,這小子可聰明啦,一歲的時候話說得彆提有多流利。
這一張是三歲的時候,穿著幼兒園製服的樣子可愛吧?
這一張是四歲的時候,在鋼琴考級,是不是很多才多藝?
哇,以後不知道哪個姑娘能看上這小子,一定不會吃虧噠!
喬遠山一邊說,一邊飽含深意地看著對麵認真翻閱相冊的女孩,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兒子跟異性走得那麼近呢,終於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啦。
喬南當然能聽出這些話裡的意思,他並沒有反駁,隻是神情淡淡地看著那些相紙,目光格外地專注。
每一張他和喬瑞的照片背後,都有水筆遒勁的注釋,xx年,xx月,xx日,攝於何地,大寶二寶幾歲了,在乾些什麼。
他從不知道父親居然還留著這些東西。
喬南過了很久才再度提到離開,那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喬遠山還意猶未儘,不過也很知分寸地沒有太糾纏小輩,叮囑羅美生去準備禮物,他執意要送喬南下樓,回屋去穿外套。
出來的那瞬間喬南就看到了他那身眼熟的皮衣,才買回沒多久,居然已經很有穿著痕跡。
喬遠山留意到他的目光,立刻露出驕傲的表情:“好看吧,這也是南南給我買的,這小子你彆看他彆扭,其實很能心疼人的。”
心頭忽然酸楚地說不出話,喬南轉開視線沉默片刻後才點頭:“好看。”
喬遠山於是更喜歡這個會捧場的姑娘了,硬是送到小區門口才依依不舍地揮手告彆,目送這丫頭離開的背影,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還覺得空落落的。
真是,南南這小子怪有眼光咧。
***
喬南發呆了一路,跟喬遠山在一起超過十分鐘沒有爆發爭吵,這還是母親去世之後的頭一回。
手上提著的袋子裡放了茶葉和紅酒,這是喬遠山很多年的珍藏,今天卻說送就送,心情居然好成這樣?
不過,那老頭穿圍裙的樣子真是蠢爆了。
粥也煮的那麼難吃。
翻相冊時眉飛色舞的樣子一點也不穩重,真不知道公司裡那些家夥為什麼會戰戰兢兢。
可他居然還覺得挺好。
嘖。
難道換成笨蛋的身體靈魂也會變成笨蛋嗎?
喬南望著天邊的紅霞,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心情也很不錯後立刻唾棄兩聲,然後嘴角誠實地勾起一邊來。
喬家的小區距離城中村隔著一座公園,從外圍走稍微有點距離,喬南看了眼時間後,決定繞個近路。
於是他拐進了公園旁邊的窄道裡——這是他以前街頭巷尾飆車發現到的寶地,後來經常帶著晏之揚他們來胡作非為。
這裡通常沒什麼人,但很難得的,沒走出多久他就聽到前方嘈亂的喧嘩和腳步聲,緊接著兩道人影忽然疾跑著從他眼前的路口橫竄出去。
兩道人影,一男一女。
男的那個,一米七左右的個頭,灰發牛仔褲,露出大半條腿。
喬南高高挑起眉頭。
***
鮮血從額角淌落,沐鬆隨手一擦,細致的眉眼因為這抹紅色顯得無比鋒利。他靠在牆上,冷冷地掃向旁邊哭了一路的女孩:“你他媽有男朋友你不早說?”
女孩仍在嗚咽,他煩躁地轉開眼,伸手扒了扒頭發,口中嘖了一聲。
這次估計要懸,單槍匹馬被堵在這裡,叫兄弟也來不及了,對方卻有十好幾個人,躲不開一場惡戰。
好在這種情況也不算罕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大不了挨頓揍,受了傷隨便去哪買點藥,回頭再找人打回去。
他冷笑一聲,緊接著察覺到什麼轉過頭,神情當即僵住。
一個短發少女正提著袋子站在不遠處,平靜的眼神掃過他,又落在旁邊正哭泣的女孩身上,一瞬間臉上的神情……似乎是興味?
沐鬆從短暫的怔楞中猛然回神:“姐!”
然後臉上首次出現了驚慌的神情:“你在這裡乾什麼!趕緊走!”
喬南的視線落在這小子滿頭的鮮血上,心說沐想想那個笨蛋看見估計得嚇死,他淡淡問:“受傷了?”
“你管那麼多乾嘛!”嘈亂的腳步聲在這很短的時間內逼近,沐鬆終於慌了,上前抓住姐姐的胳膊,四顧著想找到一個可以躲人的地方。
然而已經晚了,一聲嗤笑從背後傳來:“兩個妞?沐鬆你還挺能乾啊。”
沐鬆頓了頓,轉身擋在姐姐麵前,神情變得無比陰冷:“裘廣,睡你女人的是我,彆牽扯不相乾的。”
對麵的帶頭大哥冷笑一聲,帶著人逐漸聚攏,沐鬆咬了咬牙,弓著身子,眼神變得猙獰。早知道姐姐會走這條路的話,他拚死也該把這群人拖在上一波戰場。
真背啊我操!
身後傳來少女的輕笑:“給人戴綠帽,挺厲害啊你小子。”
走近的領頭人聽到這話神情一下變了,沐鬆簡直焦頭爛額,頭也不回地喝了句:“閉嘴!”
媽的媽的媽的媽的!裘廣這群人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
現在該怎麼辦!
要是一個人,挨打也就挨了,可沐想想為什麼會他媽在這裡!
他投鼠忌器,又怕護不住姐姐,一時竟不敢進攻,隻能任憑對手踱步過來放狠話,腦子裡轉動的全是該如何將姐姐安全護出這裡的法子。
他姐跟他不一樣,從小就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手無縛雞之力,估計連臟話都沒罵過一句,他就是拚了命也不能讓人——
碰。
一聲悶響。
沐鬆臉上還掛著焦躁而陰狠的表情,眼神愣愣地看著麵前原本還在獰笑的對手倒了下去。
被他護在身後的姐姐拿著一根不知道哪來的棍子,身姿無比輕靈地跳進了人群,胳膊狠辣地那麼一揮,然後在他的視線中微微側首——
“艸,傻x啊你,還愣那乾什麼?趕緊上啊!”